雖弓

收藏的樂趣絕不僅僅在于“撿漏”一件藏品,或是藏品所帶來的經濟利益,而是在收藏過程中獲得了知識和感悟。今年年初,筆者整理藏品時,就體會到了開啟知識寶藏時的無限樂趣與滿足感。
故事還要從多年前說起,當時筆者初涉紫砂壺收藏,所藏多是今人之壺,如工藝美術師的作品、制工精良的全手工壺、稀少泥料的工藝品壺等。在從事紫砂收藏兩年后,重點才轉為對紫砂老壺的收藏。那時古玩市場雖然也充斥著不少紫砂老壺贗品,但多比較好辨別,偽造的都是時大彬、陳鳴遠等大名頭的名家作品,而且仿造得很隨意(今天仍是如此),經常是拿現代的商品壺加上偽款,然后隨便泡泡污水,或抹上臟蠟,就充作名家作品。雖然贗品好識別,但那段時間介紹紫砂老壺的書籍實在少得可憐。買了不少相關的書,雖然對紫砂老壺有了一定的了解,但要說讀懂、讀透一把老壺,還根本做不到。
還是回到那段故事。那年筆者前往南京游玩,南京為六朝古都,歷史悠久,文化底蘊豐厚,又地處東南富饒之地,與宜興歷史上多有交集,去前筆者就猜測那一定是個探尋紫砂古壺的絕好地方。但由于是隨旅行社組團出游,一切行動都有規劃和時間的約束,于是也只能默默等待時機。
南京夫子廟是中國四大文廟之一,被譽為秦淮名勝,自然是去南京旅游的每個團必去的地點。原來這個著名的夫子廟就位于秦淮河北岸的貢院街旁,很有金陵情懷。更讓人激動的是,大巴車駛近時,就看到一片仿古式的建筑,還有古玩等字樣的攤位,我想那可能就是南京當地的古玩市場。待下車一打聽,證實了我的猜測。可當時已經是下午4點多鐘了,藏家都知道古玩市場是“開閉雙早”,于是我拋開導游的講解,自己急匆匆地游覽了夫子廟,然后就趕到了旁邊的古玩市場。
這個古玩市場的規模和檔次不僅在南京,就是在華東地區也首屈一指。不少古玩店都擺有幾把紫砂老壺(去年再去,已不見當年情景),我選擇了幾把或掛釉或器形特殊的開門老壺。當時要價也不是很貴,多以數千元成交。
回到西安后,我把從南京購回的紫砂老壺,揀好看的掛釉紫砂壺陳設在博古架上,其余的就往柜子里一放,從此再未把玩研究過。直到今年,又重新將這些壺取出一一過手。其中最讓我吃驚的是一把紫泥牛蓋刻詩文四方壺,壺蓋上竟有“光明”二字印章款。這不就是陳光明的壺嗎?我驚訝了!激動了!當年怎么沒有發現這么大的秘密!
陳光明(1859~1930年),清末人,生活于咸豐至民國初年。名潤寶,字匡廬,小名順定。原籍金陵(今江蘇南京),自幼寓蜀山。善做果品、文玩、壺器,細巧玲瓏,色形皆稱絕技,為當時慕仿陳鳴遠作品的高手之一,有“仿鳴遠壺好手,明有陳光明,暗有江案卿”之說。他擅制紫砂玩器,所制以花果小品雜項為多,色形優異,美妙絕倫。他制作的茗壺,技藝卓絕,輪廓周正,做工精到,格調古雅,名聞一時。尤以提梁式圓壺最為時人稱頌,譽之為“光明提梁”。紫砂泰斗顧景舟先生記曰:“陳光明……技藝較同輩精致,被同代藝人譽為二陳,即清初陳鳴遠,清末陳光明。”陳光明中年以后依女寓居上海,技藝根固周到,傳器古茂,格調高雅。人或有所求,但自身對作品要求嚴格,交貨不限年月,能筑小窯獨自燒成。尤以復制歷史名家作品著稱,精致可觀。且擅長泥色配制,塑技亦頗高超。筆者所藏此壺,底有“慕匋室制”篆印,經查原來陳光明早期所為摹古之作時,便使用此印。后期用“陳”字圓章、“光明”方章及“陳光明制”陽文篆書方印,鐫刻甚精。據筆者所知,現藏有陳光明之壺的機構或個人不多,香港茶具博物館藏有一把陳光明牛蓋蓮子提梁圓壺,宜興紫砂博物館藏有一把陳光明印包壺。而筆者所藏為方壺,紫砂界有“一方頂十圓”之說。因為比起圓形器,方形器要做到規整,難度較大,非功力深厚者不可為之。而且筆者所藏此壺的流與把完美地在一條對角線上,壺蓋又采用牛蓋蓮子式,有天圓地方之意,實在讓人感嘆100多年前的佳作能保存得如此完整,轉入我手,多么幸運。
發現了這個隱藏了多年的秘密,也引起了我進一步探究的欲望。于是對這把壺我連夜進行了細致的賞讀,壺上刻有詩一首:“花院聞吟處,呼童烹石泉。最憐松頂鶴,飛舞避炊煙。”銘文切壺切茶,很有意境。落款是“東溪刻”。字刻得瀟灑俊逸,我猜測是否也為一名家所刻,便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在網上搜索了“東溪”二字。原來趙松亭藝名是“東溪”,為晚清民初陶刻名家。一個不經意,又找出一個大家,這把壺的價值陡增了!
趙松亭(1852~1934年),與陳光明同時代人。曾用名友泉,字九齡,陶刻署款便為“東溪”。出生于宜興上袁村一個秀才家,幼讀詩書,并習書法和繪畫。他16歲時就拜“邵家壺”嫡系傳人邵夫廷為師。光緒七年(1881年)趙松亭改創了一種名為“隱角竹鼓壺”的壺式,很成功。這引起了宜興紫砂名家吳月亭的關注,從此二人結為忘年之交,吳為其起藝名“東溪”,并傳授陶刻技藝。光緒十九年(1893年),名氣漸大的趙松亭受著名金石家吳大澂邀請,為其模仿古器。光緒二十年,他回到家鄉創辦“藝古齋”陶坊,聘用程壽珍、潘德根等名家制壺,主要為當時上海客商提供定制服務。其監制的紫砂產品亦多有出口,口碑甚好。
正如筆者在開篇所說,收藏的樂趣,不僅僅在于“撿漏”或經濟價值,從當初什么都不懂,將二位名家合作之壺束之高閣,到一朝發現了它蘊含的文化信息,從而一睹兩位大家的風采,個中樂趣,真是美不可言!
責編 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