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毅
(中國礦業大學 中國煤礦史研究所 ,江蘇 徐州 221008)
20世紀中國煤礦城市發展述論
薛 毅
(中國礦業大學 中國煤礦史研究所 ,江蘇 徐州 221008)
在中國目前的668座城市中,國家有關部門確定的煤礦城市有63座,占全國城市總數的近1/10;煤礦城市人口有1億多人,約占全國人口總數的1/10。這63座煤礦城市全部誕生于20世紀。確立煤礦城市的概念,追溯中國煤礦城市的緣起與演進,梳理中國煤礦城市的興起、發展、轉型,分析煤礦城市的特點和發展規律,總結煤礦城市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一系列問題,從歷史發展的角度對煤礦城市的產生和發展進行長時段的研究,對煤礦城市的發展、升級、轉型和可持續發展有著重要的作用和意義,對中國城市化和工業化的發展可提供重要的參考和借鑒。
20世紀;中國煤礦城市;可持續發展
在人類社會發展史上,20世紀是最為光彩奪目的世紀。作為人類聚落的高級形式——城市,在20世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城市史這門學科在中國逐漸興起。截至目前,學術界產生了一批研究成果,其中既有對單體城市的研究,也有對群體城市、區域城市、流域城市、城市群等的探索;既有對城市的體系、布局、特點、功能、作用、結構的研究,也有對城市發展歷史、發展階段、城市間的聯系和比較、城鄉關系等的研究;既有宏觀立論,也有個案考察。近年來,隨著煤炭、石油、有色金屬等不可再生資源的日趨枯竭,以煤礦城市為重點的資源型城市的發展與轉型引起了越來越多的學者和政府部門以及社會各界的關注。根據21世紀初國家計委有關部門統計,當時中國667座城市中有118座屬于資源型城市。資源型城市是因自然資源的開采而興起或發展壯大的一種特殊類型的城市。外國稱其為資源型城鎮(Resource Dependent Towns)或資源型社區(Resource Dependent Communities)。按照自然資源種類來劃分,資源型城市又可細分為煤炭資源型城市、森林資源型城市、有色金屬資源型城市、石油資源型城市、黑色金屬資源型城市、非金屬資源型城市。在118座資源型城市中,煤炭資源型城市數量最多,有63座,占整個118座資源型城市的53.4%。在31個省級行政區域中,除上海市外均有煤炭儲量,其中21個省區有煤礦城市。因此,煤礦城市已成為中國城市的重要組成部分。煤礦城市的發展對周邊地區的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有著重要的輻射與帶動作用,對價值觀念、民風民俗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近年來,國內外的學者們分別從城市經濟學、城市地理學、區域發展、城市轉型等視角研究煤礦城市問題,似乎忽略了從歷史角度研究煤礦城市的興起與演進。筆者認為,煤礦城市是中國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相結合的產物,目前中國所有的煤礦城市全部產生于20世紀。開展對20世紀中國煤礦城市興起、發展、轉型及其特點的研究,對中國的工業化研究和城市化研究不無裨益。本文僅以占資源型城市比例最大的煤礦城市為例,論述中國煤礦城市的興起與演進,總結中國煤礦城市的特點,以期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推進中國城市發展史,尤其是工業城市、資源型城市、煤礦城市的研究。
每一種城市類型,都在一個國家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中有著不可或缺甚至無法替代的作用,這種作用決定了這類城市在一個國家中的地位。中國的煤礦城市是為適應中國工業化對煤炭的需求與日俱增而產生的城市,是中國城市化水平提高、城市主體功能分工的必然產物。研究中國煤礦城市發展歷史并總結其特點,首先要對煤礦城市的基本概念給出準確、清晰的界定。
如果根據地域主導作用來劃分,中國城市可分為行政中心城市、交通樞紐城市、礦業城市、工業城市、商貿城市、旅游城市等。如果根據城市的主要功能來分類,城市一般可分為兩大類,即綜合性城市和專業性城市。綜合性城市即指該類城市具有多種功能,而各種功能之間的平均值比較接近。專業性城市即某一方面的城市功能非常突出,它可進一步細分為政治城市、工業城市、礦業城市、港口城市、商業金融城市、旅游城市、交通樞紐城市、文化城市等。礦業城市又可分為煤礦城市、有色金屬礦城市、黑色金屬礦城市、非金屬礦城市等。
煤礦城市是隨著煤炭資源開發而誕生和發展起來的資源型城市,是一個由煤炭、環境、社會和經濟等要素構成的復雜的動態系統。何謂煤礦城市?目前,國內似乎還沒有一個明確、統一的定義。在城市的稱謂上也是眾說紛紜,主要有煤炭城市、煤炭資源型城市、煤炭礦業城市、煤礦城市、礦業城市、能源城市、礦區城市、礦城、煤城等多種說法;有的甚至在一篇文章中混合使用不同的概念,如中國煤炭城市發展聯合促進會會長、中共阜新市委書記王亞忱在《祝賀〈煤礦城市規劃與建設〉一書的出版》一文的第一句話就是:“探索煤礦城市形成和發展的特定規律及煤炭生產經營的特殊性,總結升華40多年來我國煤炭城市和煤炭企業發展的經驗,對于指導我國經濟生活中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煤炭產業的開發、建設,以及因煤而立、因煤而興的工業城市的發展和繁榮,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1]1這段話中就存在“煤礦城市”和“煤炭城市”混合使用的問題。
研究中國的煤礦城市,首先有必要對煤炭的概念有一個基本的了解。煤炭是一種物質,是一種化石燃料,它有特定的形成條件和分布規律,屬于不可重復利用的不可再生性資源,是耗竭性的陸地地下礦物資源。在目前和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煤炭既是中國的主體能源,又是動力和化工的主要原料。《現代漢語辭典》(第5版)對煤炭的解釋是:“一種可以燃燒的黑色固體,主要成分是碳、氫、氧和氮。是古代植物埋在地下,經歷復雜的化學變化和高溫高壓而形成的。按形成階段和煤化程度的不同,可分為泥煤、褐煤、煙煤和無煙煤。主要用做燃料和化工原料。”這個解釋可以作為對煤炭的基本認識。煤炭是一種原生態物質,未經開發時一般深埋地下,與城市沒有聯系,所以稱煤炭城市似有不妥。
煤礦,顧名思義可定義為生產煤炭的礦山,是人類在開掘富含有煤炭的地質層時所挖掘的合理空間,通常包括巷道、井硐和采掘工作面等。《現代漢語辭典》中沒有對煤礦的專門解釋,但有對煤窯的解釋:“用手工開采的小型煤礦。”筆者認為,辭典的解釋不夠準確,煤窯一般是指用手工開采煤炭的場所,而煤礦是近代工業化的產物。出現煤礦的標志主要有兩個:一是在提升、排水、通風等煤炭生產的主要環節采用以蒸汽機為動力的機械;二是有了專門從事煤炭生產的人員(古代手工開采煤炭的主要是當地的農民,他們農忙務農,農閑時挖煤),在生產和管理等方面或多或少地采用了先進的經營管理方式。
目前,國內學術界有兩種聲音,即“煤炭城市”[2]和“煤炭礦區”[3],但標明“煤炭礦區”研究的大多是以煤礦企業為中心而展開的。煤礦城市首先需要具有一般城市所共有的規模、性質和職能,即具有一定數量人群聚居而從事生產、交換和生活的地域,具有為人們提供并盡可能滿足各項社會活動需求服務的基本職能,具有對一定區域的經濟社會發展能起到帶動、輻射、中心作用的一般城市特征。同時,煤礦城市還具有鮮明的個性,有它獨特之處,即城市發展對煤炭工業有明顯的依賴性,煤炭資源的存在是煤礦城市得以發展的必要條件;煤炭資源的儲量、品位和稟賦直接影響著煤礦城市主導產業的效益與生命周期,城市中的其他產業不同程度地依附和服務于煤炭產業。具體而言,煤礦城市的概念可以從以下幾個角度來定義。
(1)從城市功能的角度定義。煤礦城市是指,其主要功能是向社會提供煤炭及對煤炭進行不同程度加工的城市。在這類城市里,煤炭的開采和加工是城市的主導產業或支柱產業。煤礦城市大多因大規模開發煤炭而興起,隨著煤炭開發的周期性變化,社會經濟環境與產業結構等方面表現出相應的階段性特征。
(2)從城市的主導產業角度定義。所謂主導產業是指主要的并且引導其他產業向某方面發展的產業。其中主要的含義,即它在產業的發展和存在中處于主要的地位,同時能夠主導或關聯其他產業發展。煤礦城市是依托煤炭開發而興起并發展起來的城市,煤礦城市的主導產業是圍繞煤炭開發而建立的采掘業和煤炭加工業。煤炭產業在所在城市經濟發展過程中,在城市結構中處于主要和支配地位,對城市的興衰有著決定性的影響。煤礦城市在產值、就業人口、財政收入等中表現出對煤礦有較大的依存度。
(3)從城市發生發展的角度定義。即城市的產生和發展與煤炭開發有密切關系,煤礦城市是伴隨著煤炭開發而興起的城市,或者在城市發展過程中,由于煤礦的出現促使其再度繁榮的城市。煤炭的開采和開發對城市的最終形成和發展起到了至為關鍵的作用。這方面主要有兩種模式:一種為“先礦后城型”,例如河北唐山、河南焦作、貴州六盤水等,即城市完全因煤炭開采而出現;一種為“先城后礦型”,即在煤炭開發前就有城市存在,煤炭的開發加快了城市的發展和升級,例如山西大同、河北邯鄲、江蘇徐州等。
(4)從城市人口中直接和間接從事煤炭開發、生產、運輸、加工、銷售等工作的人口比例來定義。這方面有學者曾總結提出:“目前學術界主要有兩類標準。一是根據煤炭產業產值比重和就業比重來確定(有的學者還附加了其他條件)。這種方法簡單易用,被我國很多學者所采納。二是將上述兩指標加權合成得到依存度指標,進而根據經驗和研究需要進行確定”[4]15-16。
綜上所述,可以把煤礦城市定義為:煤礦城市是在煤炭大規模開發的基礎上形成和發展起來的一類城市,城市的發展對煤炭的采掘及初級加工有著明顯的依賴性,煤炭是這類城市的主要產品,煤炭產業發展的狀況對所在城市發展有決定作用并產生深遠影響,礦區人口占城市人口1/3以上的國家行政管轄縣級以上的城市。
中國的煤礦城市大抵可分為以礦興市和先城后礦兩大類。就以礦興市的煤礦城市而言,大體要經歷煤窯、煤礦、礦區(鎮)、城市發展階段;就歷史發展階段而言,一般要經歷古代、近代、當代發展時期。根據史料記載,中國古代采煤場所的稱謂主要有炭洞、煤洞、煤硐、炭磘、煤磘、煤槽、炭槽、煤窿、煤窩、炭窠等,但它們都具有一個共同點,即都是采用手工開采、運輸煤炭。為了表述的方便,本文將中國古代的采煤場所統稱為煤窯。
在目前統計出的古代時期全國1 092個產煤府縣中,雖然已有短則數百年、長則上千年的煤炭開采歷史,但由于歷朝歷代的各級官府對于民間開采煤窯根據不同形勢采取時禁時開的政策,加之古代煤窯全部采用手工開采,且時斷時續,故開采深度和煤炭產量都十分有限。這種隨開隨棄的煤窯規模有限,生產周期不長,不可能形成人口、生產資料的大規模聚集。但這些煤窯的存在也有價值和意義:一方面為當時的社會提供了煤炭,滿足了當時社會各方面的需要;一方面為中國進入近現代時期后,煤礦及煤礦城市地址的選定提供了重要的依據,避免了漫無邊際的地質勘探,大大縮短了建礦和建市的時間,其中一些儲量豐富、地理位置優越的煤窯所在地逐步成為中國近現代煤礦的濫觴和煤礦城市的發源地。
中國的煤礦城市是社會經濟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是生產技術進步與經濟發展的結果。在中國古代的傳統城市中,由于孕育不出與封建社會相對抗的市民階層,發動不了與封建自然經濟相對立的工業革命,也就無法啟動城市近代化的閘門。中國煤礦城市的興起和最初發展的動力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外力,即外國資本主義侵華勢力;一是內力,即中國向近代化、工業化發展產生的推動力,兩種力又由各種力組合而成。多種力的綜合,相互作用,形成一種合力,從而推動煤礦城市在中國的興起與發展。
中國出現城市雖然已有4 000多年的歷史了,但真正具有近代意義上的城市行政區,在法律上承認市、鎮具有獨立的地方行政建制則始于清末民初。在漫長的中國古代社會,由于自給自足的農業社會發展極其緩慢,形成的城市不多,且多為政治城市和軍事城市。從秦漢至隋唐時期,中國處于農業時代大發展時期,生產技術的每一個進步都需要經歷一個較長的過程,整個社會對煤炭的需求甚少。宋代以后,城市商業空前發展,因經濟因素興起的城市越來越多。社會發展對煤炭的需求越來越多,煤炭開采技術也有了較大的提高。煤炭代替木材作為燃料,日益普遍。在冶鐵、煎鹽、釀酒、繅絲、榨油、煮糖、煉銅、燒石灰等方面,煤炭的用途越來越廣。盡管如此,在封建社會時期,由于生產技術水平低下,煤炭開采幾乎完全是分散個體勞動,沒有形成規模,開采煤炭主要是用于生活。例如在河北井陘,清代乾隆以前“卑縣產煤地方,歷來聽民間自行開采,以供炊爨”(《清代抄檔》,工部尚書哈達哈等題,乾隆五年十一月初九日)。從事煤窯開采的多是當地的農民,他們農忙務農,農閑務工。由于開發程度低,不能形成人口、生產資料的聚集,也就不可能形成煤礦城市。即使在清代乾隆年間北京附近的西山、宛平和房山已有273座煤窯,且日產量有四五千斤煤炭,但由于生產方式仍為土法,也就形不成近代煤礦城市。這些煤窯除了必要的輔助行業外,幾乎沒有與之相關的服務性行業,缺少城市的特征。直到光緒末年,晚清的行政體系仍是省、府、州、廳、縣。據《清史稿》記載:有清以來的府級機構309個,州級機構205個,縣級機構1 353個,合計1 767個。由此可見,這一時期尚未形成煤礦城市的概念,煤礦城市的萌芽產生于19世紀后期的洋務運動,其興起則是民國開始出現的事物。
在19世紀后期興起的洋務運動中,中國的煤炭從土法手工開采進入機器開采的階段。在洋務運動中出現的16家官辦、商辦、官商合辦的煤礦中,有一部分后來發展成為煤礦城市,例如河北邯鄲和唐山、臺灣基隆、山東棗莊和淄博、江蘇徐州等。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一批外資煤礦和中外合資煤礦的一部分后來也發展成為煤礦城市,如河南焦作、遼寧撫順和本溪、內蒙古扎賚諾爾、江西萍鄉等。辛亥革命前后興建的一批民族工業煤礦經過曲折發展,其中一部分也發展成為煤礦城市,如安徽淮南、山西陽泉、山東新泰、江西樂平等。這些煤礦之所以能發展成為煤礦城市,與它所處的位置和產量密切相關,例如1921年,中國產煤最多的煤礦依次為開灤(4 320 274噸)、撫順(2 955 426噸)、淄博(913 000噸)、萍鄉(700 000噸)、中興(659 764噸)、福中(648 161噸)、井陘(57 7991噸)、本溪湖(314 674噸)、臨城(275 851噸)、六河溝(250 000噸)、中原公司(245 290噸)、保晉公司(209 735噸)[5]17。這些煤炭產量較多的煤礦后來大多是煤礦城市所在地,以此為契機,大量的人口集中到了礦區,工業化成為城市化的先聲。與此同時,一些外國勢力也來到中國開礦設廠。以往在中國設立的外資企業所需的煤炭主要從歐洲、日本等地遠道運來,價格十分昂貴。為此,他們迫切需要在中國興辦煤礦,以節約生產成本并獲取更多的利潤。西方列強為了達到長期占領和掠奪中國煤炭資源的目的,由此規劃了一批煤礦城鎮。由此可以看出,中國第一批煤礦城鎮的出現與殖民地、半殖民地化同步進行,并錯綜復雜地糾纏在一起。在這些城鎮里,煤礦是主導性產業。煤礦的興起帶動了一批相關產業的創辦,如鐵路、公路、火力發電、煉焦、采石、機械制造修配等,形成了產業集聚效應。一些以煤炭為燃料和原料的工業也應運而生,如冶金、化工、建材等。煤礦的發展帶動了輔助性產業的發展,并推動服務業的產生與發展,如商業、金融、交通、郵電等。隨著煤礦規模的不斷擴大和發展的需要,形成了以煤礦為中心的礦區,礦區內出現了文化教育與醫療衛生等事業。所有這些,都帶動了人口的增長和聚集,最終形成了煤礦城市。近代中國煤礦城市的形成大體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煤炭開發、礦區、城市。
與古代基于傳統手工業而建立的煤炭城鎮明顯不同,近代煤礦城市是以機器生產為基礎而建立起來的新興礦區,正如馬克思所言:“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為首的社會,蒸汽機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為首的社會。”[6]108在這些礦區,煤礦是主導性產業。隨著煤礦規模的不斷擴大和發展的需要,礦區出現了文化教育與醫療衛生事業。所有這些,都帶動了人口的增長和聚集,最終形成了煤礦城市。這一時期的煤礦城市功能單一,大多帶有明顯的殖民地特征。
關于中國最早的煤礦城市,周德群等人認為:“1878年,直隸開平煤礦的建立,標志著我國第一個現代意義上的礦業城市——唐山的誕生。”[7]2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有失偏頗,因為煤礦的建立并不意味著城市同時誕生。實際上,唐山正式設市是在民國十四年(1925年)。
唐山是中國近代工業的搖籃之一,隨著開平礦務局和灤州礦務局的創辦,唐(山)胥(各莊)鐵路的修筑和延伸,唐胥鐵路修理廠(今唐山機車車輛廠前身)的興建和擴展,以及唐山細綿土廠(今啟新水泥公司前身)的建成,唐山逐步形成為中國第一座煤礦城市。隨著煤礦的建立、發展和需求,中國第一臺國產蒸汽機車、第一桶國產水泥等在這里誕生。經過數10年的發展,在唐山,以開灤煤礦、鐵路工廠、啟新洋灰公司和華新紡織廠四大企業為骨干,包括若干能源、建材、機械、交通運輸、陶瓷、紡織企業在內的近代工業體系初步形成,商業也不斷發展,一座城市的面貌業已呈現。民國十年(1921年),北洋政府內務部以“大總統敕令”的名義頒布《市自治制》和《市自治制施行細則》,規定人口達到1萬人以上的地方即可設市,從國家意義上開創了中國的城市建制。民國十四年(1925年)6月24日,北洋政府發布了第3317號《臨時執政令》,其中頒布的直隸省11個城市中有唐山市,并規定該市“以唐山鎮為其區域”[8]394。這是第一次由執政當局明令唐山建市。從此,唐山開始稱“市”,成為中國第一座煤礦城市。
民國十六年(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建立,隨即著手市政改革。民國十七年(1928年)8月,以內政部的名義頒發《市政綱要》,內容包括戶籍、道路、警察與消防、公共衛生、社會教育與公園等。其中,道路中有1條與煤礦城市密切相關,即“用煤屑鋪成此種路面價最便宜。路基須先筑好,然后加鋪煤屑,始能平坦,車駛路上最為舒適。但灰塵太多,不宜于鬧市[9]461。
民國十七年(1928年)7月,南京國民政府公布《特別市組織法》和《市組織法》,將城市分為特別市和普通市兩種。這兩部法的頒布,標志著中國市的建制開始形成。當時成立特別市的條件為:首都;人口在100萬以上的城市;其他有特殊情形的城市。成立普通市的條件為:人口在30萬以上;人口在20萬以上,其所收的營業稅、牌照稅、土地稅,全年合計占該地區總收入一半以上。
根據這些法律,國民政府于當年批準成立8個特別市、17個普通市(這25個城市沒有一座煤礦城市),每個城市都有明確的區域界線。《特別市組織法》和《市組織法》明確將市的性質定為地方行政區域兼自治團體,從而確立了市在中國行政區域體系中的地位。但由于這兩個法規將設市的標準定得過高,不符合當時中國的國情,故國民政府立法院于民國十九年(1930年)5月30日廢止了這兩部法,頒布了新的《市組織法》。新的《市組織法》對行政院直轄市的人口標準仍然要求在100萬以上,當時入選的僅南京、上海、青島、北平、漢口5座城市。16座省轄市中也沒有煤礦城市,因為要求人口在30萬以上,或人口在20萬以上、其所收營業稅牌照費土地稅每年合計占該地總收入1/2以上者。由此可見,設市標準強調了經濟因素。在當時,這個標準是比較高的(當時唐山人口為9.8萬人)。《市組織法》對市區的行政體系作了明確劃分,“規定市下設區,區下設坊,坊下設閭,閭下為鄰;5戶為鄰,5鄰為閭,20閭為坊,10坊為區,這種劃分方法借鑒了傳統的里坊制,目的是加強對城市社會的控制和管理”[10]292。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底,全國僅有4個院轄市,分別是北平、上海、南京、青島;9個省轄市,分別是天津、杭州、濟南、漢口、廣州、汕頭、成都、貴陽、蘭州。
學者沈汝生曾對1933—1936年間中國的城市進行過調查統計[11]152,他認為,當時中國5萬人以上的城市有189個。他把這些城市按人口數量分為200萬以上、100~200萬之間、50~100萬之間、20~50萬之間、10~20萬之間、5~10萬之間等幾個層次。從沈汝生先生的統計可以看出,10~20萬人口的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江蘇徐州、山西太原、遼寧撫順;5~10萬人口的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湖南耒陽、河北唐山、山西大同等。另據何一民先生統計[12]193-194,截至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中國共有5萬以上人口的城市189個,其中10~20萬人口的煤礦城市有徐州、太原、撫順,5~10萬人口的煤礦城市有唐山。這2個在同一時期統計的城市數量不盡一致,但差別不大,只是未把河南焦作、山東淄博和棗莊、江西萍鄉等煤礦城市統計進去。
從“七·七”事變到1949年,是中國城市化進程的特殊時期,這一時期的主要特征是戰爭規模大,戰爭持續時間長,戰爭造成的破壞巨大。例如煤礦城市徐州淪陷后,日本侵略者通過汪偽政權建立了“蘇北行政專員公署”和“徐州市公署”,加緊對徐州煤炭的掠奪。雖然中國的城市化整體出現停滯甚至衰退,但在日本統治的產煤地區因日方瘋狂地掠奪煤炭,煤礦城市卻得到畸形發展。在當時,日本人計劃在中國東北如同在日本一樣發展重工業生產,因此他們是把這個地區當作工業基地而不僅僅是當作宗主國的原料供應地來建設。在這時比以往更為明顯的是,煤礦業發展的基礎是這個地區需求的擴張[13]123。
日本占領東北后,把東北作為它進一步向中國其他地區以至發動東亞侵略戰爭的大后方,因而肆意掠奪東北的煤炭資源,使煤炭產量較前大幅度增長。因此,日本統治時期,東北的煤礦城市有撫順、阜新、北票、赤峰等。由于煤炭是重要的燃料和戰略物資,日本大肆掠奪,“當時,日本煤炭進口總量中,60%~70%為撫順煤”[14]134。
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國民政府頒布了經過修訂的《市組織法》。新的《市組織法》降低了設市標準,規定凡符合下列條件之一的均可設市:人口在20萬以上者;人口在10萬以上而地位重要者;省政府所在地,無論人口多少均可設市。這個法還廢除了原來市下轄的區、坊、里、鄰的層級,改為“市以設區,區之內編為保甲”。規定一般10戶為1甲,10甲為1保,10保為1區。
抗戰勝利后,國民政府著力推動城市建設工作。據南京國民政府內政部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編印的全國行政區域簡表稱,當時全國設置了69個城市,其中12個院轄市、57個省轄市。1947年6月,東北有15個省轄市,其中煤礦城市僅旅順1個。當時全國人口在5萬以上的煤礦城市分別是[10]158-164:江蘇徐州,160 013人;河北唐山,149 124人;山西大同,80 000人;熱河阜新,166 186人;遼寧本溪,98 203人;遼寧撫順,279 604人。
隨著解放戰爭的發展,由于政治、經濟的需要,共有82個縣城或地區被改為市的建制。其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大同、赤峰、滿洲里、鶴崗、西安(今遼源)、撫順、本溪、阜新、萍鄉、張店、周村、龍口等。
這一時期還有一類煤礦城市是在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接收或建立起來的。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在接收淪陷區的同時,迅速在一些煤炭產區建起一批煤礦城市。民國三十四年(1945年)9月9日,八路軍在解放焦作礦區后,隨即建立了焦作市政府。12月3日,太行行署主任劉岱峰為重新頒發太行各專區劃管轄地區發布通令:將焦作市劃為第四專區管轄。同屬第四專區的還有7個縣,分別是博愛、修武、武陟、獲嘉、陵川、溫縣、沁陽[15]299-300。抗戰勝利初期,中國共產黨還相繼在山東淄博、河北峰峰和邢臺、山西長治、遼寧本溪、黑龍江興山(即鶴崗)等地建立了市政府或特區政府。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中國進入社會主義發展時期。政權的更替,不僅意味著統治體系的全面革新,也昭示著20世紀前后兩段截然不同的新舊歷史。社會制度的巨大變革,深刻影響著社會經濟發展的方方面面,隨著國民經濟的恢復與發展,城市建設也進入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中國城市化水平僅約10%。這一時期由于多種因素的影響,領導層和學術界一度認為城市是資產階級思想產生的溫床,對城市的發展加以種種限制。盡管如此,由于工業化的需要,中國在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仍然興建了一批城市,其中包括一些煤礦城市。
(一)國民經濟恢復時期的煤礦城市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伊始,中國共產黨和人民政府提出了“為工業生產、為勞動人民服務”的城市建設方針。隨后中共中央規定,凡人口在5萬以上的即可設市。當年底,全國共有135座城市(還有一說為136座)[11]167-168。其中,直轄市12座,省轄市55座,專區轄市68座。這些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河北唐山,山西大同,內蒙古赤峰,遼寧撫順、本溪和阜新,吉林遼源,黑龍江鶴崗,江蘇徐州,安徽大通,江西萍鄉,山東博山、周村、張店,共計14座。應該說明的是,上述省區是按現行行政區劃分的。
1950—1952年,史稱三年恢復時期。1951年底,政務院在《關于調整機構和緊縮編制的決定》中,從精簡機構的目的出發,提高了設市標準,規定“凡人口在9萬人以下,一般不設市”。1952年9月,中央財經委員會主持召開了建國以來第一次城市建設座談會。會后,從中央到地方相繼建立了城市建設管理機構。截至1952年底,中國城市數量為160座,城市人口達到7 163萬,全國城市化水平由1949年的10.6%上升到12.5%。這一時期,國家恢復和鞏固了一批新中國成立前已有的煤礦,其中重要的有鶴崗、遼源、撫順、阜新、唐山、徐州、淮南、焦作等。隨著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又有一些城鎮改為市的建制,其中煤礦城市有淮南、淄博、邯鄲、陽泉、長治、五通橋等。這一時期,全國撤銷的16座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內蒙古赤峰、江西萍鄉,山東周村并入淄博,安徽大通并入淮南。這一時期,國家有關部門根據城市性質和工業建設的比重,將全國的城市按照性質與工業建設比重分為4類[16]37:
第一類為重工業城市。全國共8座,其中大同屬于煤礦城市。這類城市原有公用事業基礎十分薄弱,第一個五年計劃(簡稱“一五計劃”)時期集中安排了一些大型工礦企業,急需城市建設與之配套,要采取重點建設的城市建設方針。
第二類為工業比重較大的改建城市。全國共16座,其中撫順、本溪、邯鄲屬于煤礦城市。這類城市的建設方針是盡量利用舊市區,有計劃地建設新市區,并在擴建中與局部改建相結合,為新工業區服務。
第三類為工業比重不大的舊城市。全國共17座,其中唐山屬于煤礦城市。隨著國家工業建設的開展,這類城市可以局部的進行改建或擴建。
第四類為除了上述39座重點城市之外的一般城市。
1952年9月,中央財經委員會主持召開了建國以來第一次城市建設座談會。會后,從中央到地方相繼建立了城市建設管理機構。
(二)“一五”建設時期的煤礦城市
從1953年開始,中國進入“一五計劃”建設時期。“一五計劃”提出:“為了改變原來地區分布不合理狀況,必須建立新的工業基地,而首先利用、改造和擴建原來工業基地是創造新的工業基地的一種必要條件。”隨著國民經濟的恢復和“一五計劃”的實施,國家開展了以蘇聯援助的156項建設工程為中心,由3 000多個項目組成的工業化建設。
1953年9月4日,中共中央發布《關于城市建設中幾個問題的指示》,提出了為適應國家工業建設的需要和有利于城市建設工作的管理,工業建設比重較大城市應迅速組織力量,加強城市規劃設計工作,爭取盡可能迅速地擬訂城市總體規劃的指示。城市發展規模與發展遠景,可根據國家“一五計劃”對工業布局的初步意見處理。城市規劃除少數重要城市由中央建筑工程部直接幫助設計外,一般工業城市及改建城市均由大區城市建設部門直接領導,由城市建設委員會擬訂。這一年,國家發布了《關于改變大行政區轄市及專署轄市的決定》,提出了凡屬于縣以上范圍的物資集散中心,或工礦、國防要地,或與發展少數民族地區建設有密切關系的專署轄市,可參照人口情況,改為省轄市,由省人民政府直接領導,或由省人民政府指定該市所在地區之行署或專署領導監督,不屬以上范圍及原為縣城的專署轄市一律撤銷。
1954年6月,國家建筑工程部在北京召開第一次城市建設會議。會議認為,城市建設的物質基礎主要是工業,城市建設的速度必須由工業建設的速度來決定。由于這一時期煤炭在中國一次能源生產和消費結構中的比重占到90%以上,因此在156項重點工程中,屬于煤炭工業建設的有25項,全部在北方地區,且集中在遼寧、黑龍江、山西、河南等省。這25項煤炭工業建設項目大多在煤礦城市或礦區所在地,分別是阜新海州露天礦、撫順西露天礦、撫順東露天礦、銅川王石凹立井、阜新平安立井、鶴崗興安臺10號立井、興安臺2號立井、峰峰通順3號立井、鶴崗東山1號立井、大同鵝毛口立井、遼源中央立井、撫順勝利礦、阜新新邱1號立井、撫順老虎臺礦、山西潞安洗煤廠、城子河9號立井、平頂山2號立井、雙鴨山洗煤廠、撫順龍鳳礦、通化灣溝立井、峰峰中央洗煤廠、焦作中馬村2號立井、淮南謝家集中央洗煤廠、城子河洗煤廠、興安臺洗煤廠。這些大型煤礦建設項目的上馬,極大地促進了煤礦城市的發展和壯大。
1955年,國務院規定:“市,是屬于省、自治區、自治州領導的行政單位。集居人口10萬以上的城鎮,可以設置市的建制。”[17]235同年12月,國家城市建設總局批準了大同市總體規劃。隨后,又批準了撫順、邯鄲等煤礦城市的總體規劃。這些規劃的批準,使得這些煤礦城市的建設能夠按照規劃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同年6月9日,國務院全體會議第十一次會議根據1954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53條對市、鎮行政地位的規定,通過了《國務院關于設置市、鎮建制的決定》,這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關于市、鎮設置的正式法律文件。該文件明確規定:市為省、自治區、自治州領導的行政單位,聚居人口10萬以上的城鎮可以設置市的建制;聚居人口不足10萬的城鎮,必須是重要工礦基地、省級地方國家機關所在地、規模較大的物資集散地或者邊遠地區的重要城鎮,并確有必要時,方可設置市的建制;工礦基地、規模較大、聚居人口較多,由省領導的,可設置市的建制。這個決定放寬了設市條件,重視發展小城市,特別提出了重要的工礦基地可以設置市的建制,從而有利于煤礦城市的發展。
1955年,國家建委黨組在《關于當前城市建設工作的情況和幾個問題的報告》中提出:今后一般不應發展大城市,新建城市的規模,一般以建設10~30萬的中小城市為主,并可適當地建設一些為一兩個廠礦服務的工人鎮。這個報告首次提出了劃分大、中、小城市的標準,即“50萬人口以上為大城市,50萬人口以下、20萬人口以上為中等城市,20萬人口以下的為小城市,為一、兩個廠礦服務所建立的居民點并不設市的為工人鎮。”[14]163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央主管部門首次提出大、中、小城市劃分的標準。
在實施項目建設過程中,一部分以原有城市為依托,一部分則推動建立了一批新興的煤礦城市。到1957年底,中國已有177座城市,比1949年底增加了40座左右,比1952年增加了17座。新增的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河北邯鄲(1952年)和邢臺(1953年),山西陽泉(1951年)和長治(1951年),黑龍江雞西(1956年)和雙鴨山(1956年),吉林遼源(1952年),安徽淮南(1951年),河南焦作(1956年)、平頂山(1957年)和鶴壁(1957年),陜西銅川(1958年)等。這一時期撤銷的煤礦城市有內蒙古赤峰(1952年)、安徽大通(1950年)、江西萍鄉(1950年)、山東龍口,山東的博山、張店、周村合并為淄博。這些煤礦城市的出現改善了建國初期區域經濟的發展格局,促進了中國區域經濟的發展,吸納了大量勞動力就業,為社會主義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
中國在這一時期建立的煤礦城市一定程度上受蘇聯“一廠一市”建設模式的影響,一般都是“大企業、小政府”、“大國有、小民營”、“大工業、小市政”,以煤礦立市,靠煤礦興市,經濟結構單一,推行計劃經濟體制。城市中的資金、技術、人才、就業人口多集中在煤礦,城市的財政收入也主要來自煤礦,城市各種經濟部門、行業以及各種社會機構的運轉大多與煤礦有著直接或間接的聯系。在“先生產,后生活”建設思想的影響下,這一時期一些煤礦、礦區、煤礦城市的建設條件是比較艱苦的。例如,1956年開始籌建的寧夏石嘴山礦區,職工自己脫土坯蓋窯洞,解決住房問題;自己動手辦農場,生產糧食和副食。“當時,因包蘭鐵路尚未通車,無大型運載工具,公路橋梁又承受不了高噸位運輸的壓力,礦區建設所需的物資運輸成了建設者遇到的最大難題。通過調查研究,確定了利用黃河進行筏運的辦法,經過試航,摸清了蘭州至石嘴山600公里的航道。1956年8-10月的70余天,通過黃河筏運到礦區的木材600多立方,各種設備、鋼材138噸。在筏運的過程中,先后發生過木排被巨石撞散,筏子擱淺,設備、器材、鋼筋落水等事故。籌建處的干部、工人克服重重困難,從黃河中打撈木材、鋼材及設備。”[18]3871955年12月,國家城市建設總局批準了煤礦城市大同的總體規劃。隨后,又批準了撫順、邯鄲等煤礦城市的總體規劃。這些規劃的批準,使得這些煤礦城市的建設能夠按照規劃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
1956年5月,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加強新工業區和新工業城市建設工作幾個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控制城市規模:“根據工業不宜過分集中的情況,城市發展的規模也不宜過大。今后新建城市的規模,一般的可以控制在幾萬至幾十萬人口的范圍內。”同月,國務院撤銷城市建設總局,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城市建設部。這一時期,國家對城市建設的指導思想是:控制大城市規模,積極發展中小城市。這個指導思想有利于煤礦城市的發展。到“一五計劃”完成的1957年底,全國設市城市由1952年的153座增加到176座(一說177座)[19]387。
這一時期建立的煤礦城市大多僅作為單一的煤炭基地或礦區來建設,產業結構比較單一,帶有鮮明的計劃經濟色彩。城市中的資金、技術、人才、就業人口多集中在煤礦,城市的財政收入也主要來自煤礦,城市各種經濟部門、行業以及各種社會機構的運轉大多與煤礦有著直接或間接的聯系。加上支撐煤礦城市生存和發展的多是國家統一調配煤炭的煤礦,地方在對產業進行布局時沒有自主權,中央與地方、地方與企業、企業與企業之間嚴重隔離,煤礦單純追求煤炭產量,過分強調煤礦城市的煤炭專業化功能,對發揮煤礦城市多功能作用重視不夠。
(三)大躍進時期的煤礦城市
1958年,中國開始執行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二個五年計劃(簡稱“二五計劃”),繼續探索社會主義工業化建設的道路。“二五計劃”期間,發展煤炭工業的指導思想是:“首先足夠地保證工業用煤,特別是盡先保證鋼鐵和國防工業用煤,配合農業合作化的發展,適當照顧經濟作物區民用煤的需要。在建設布局上,考慮到資源和現有礦井分布不均、地區產銷不平衡的情況在短期內尚難解決,必須創造條件,加強資源勘探,有步驟地爭取地區分布日趨合理,產銷逐步平衡,盡量減少不合理的運輸。在生產方面,繼續發揮現有礦井的潛力,對資源豐富的礦井,進一步給以新的技術裝備;對有發展前途的礦區進行總體規劃和改造。”[20]42-431958年1月和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先后在南寧和成都舉行工作會議。會議要求在“二五計劃”期間,全國各省、市、自治區的工業產值要超過農業產值。大多數省、市、自治區要做到煤炭自給。這年3月,煤炭工業部編制了《煤炭工業發展綱要》(草案),要求在“有條件的地區,作到縣縣辦礦,鄉社開窯,從小到大,從手工作業逐步到使用機械”。同年5月,中共中央八屆二次會議確定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總路線。會后,全國迅速掀起了大躍進和人民公社運動。這一時期,國家建工部提出“用城市建設的大躍進來適應工業建設的大躍進”。在全民大辦鋼鐵的形勢下,煤炭工業迅速發展,可謂“哪里有千噸鐵,哪里就有萬噸煤”,最終造成國民經濟比例失調和嚴重困難。
從1958年到1960年代初,是中國煤礦城市建設和發展大起大落時期。在各項事業“大躍進”的背景下,中國煤礦城市的發展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急躁冒進的現象。這一時期的城市建設呈現出以下特點:用城市建設上的大躍進適應工業建設上的大躍進,倡導“快速規劃”;開展“設計革命化”運動;壓縮規劃標準,停止城市規劃,提出“不搞集中的城市”,一度出現“城市規劃趕不上城市建設,城市建設趕不上工業建設”的狀況。這些城市建設的思想,直接造成煤礦城市向周邊發展,使得城市內部空間結構日趨混亂。
在大躍進運動中,城市人民公社蓬勃興起。國家建工部提出,要根據城市人民公社的組織形式和發展前途來編制城市規劃,要體現工、農、兵、學、商五位一體的原則。在高指標、共產風等的影響下,中國一些礦區和煤礦城市走上了公社化的道路。例如,黑龍江省鶴崗市于1958年9月30日改為市、礦合一的鶴崗人民公社,即一市一社。“鶴崗人民公社共設3個委員會,1個辦公室,14個部,12個經濟區。”[21]85各煤礦與各區合并,改稱經濟區,實行政企合一,鶴崗市政府和鶴崗礦務局均被鶴崗人民公社所取代。當年10月,黑龍江省雞西市人民委員會與雞西礦務局合署辦公,實行政企合一,名稱為雞西人民公社。公社成立后,“把全民所有制財產轉化為集體所有”[20]188。河南省焦作市的中站區和馬村區均改為人民公社的名稱。政企合一的管理體制在特定時期有一定的優越性,它排除了條塊分割、相互制約的干擾,具有決策快、實施快、見效快等特點。由于深刻復雜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因素,也由于對社會主義建設缺乏經驗,這次體制改革從總體上來看是不成功的。
大躍進期間,中國還興起了建設“五小工業”(小鋼鐵、小化肥、小機械、小水泥、小煤礦)的熱潮,其中一些小煤礦所在地發展成為煤礦城市。
1961年6月,中共中央先后發出《關于減少城鎮人口和壓縮城鎮糧食銷量的辦法》及《關于精簡職工工作若干問題的通知》,提出在2年內減少2 000萬以上的城鎮人口。這一時期,全國陸續撤銷了52座城市。
1962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精簡職工和減少城鎮人口的決定》,提出全國全民所有制職工,要在1961年底4 171萬人的基礎上,再減少1 056~1 072萬人;全國城鎮人口要在1961年底1.2億人的基礎上,再減少2 000萬人。同年,中共中央作出《關于調整市鎮建制、縮小城市郊區的指示》。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聯合發布《關于當前城市工作若干問題的指示》,規定今后凡是人口在10萬人以下的城鎮,即便是重要的林區和礦區,沒有必要設立市的建制的,都應當撤銷。
1963年,國家頒布了新的市鎮設置標準,規定城市總人口中農業人口所占比重一般不應超過20%,否則予以壓縮。為此,有關部門對全國的城市逐個檢查,不符合條件的予以撤銷。1965年9月16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召開第二次城市工作會議,提出進一步做好工業調整工作,努力做好商業工作,重視住宅建設等;10月,中共中央發出《關于當前城市工作若干問題的指示》,決定調整壓縮市鎮建制,規定今后凡是人口在10萬人以下的城鎮,即使是重要的礦區,沒有必要設立市的建制的,都應當撤銷。12月,中共中央又發出《關于調整市鎮建制,縮小城市郊區的指示》,要求對現有建制市逐個審查,凡在完成精簡職工、減少城鎮人口任務和縮小郊區以后,聚居人口仍在10萬人以上的,一般可以保留市的建制(沒有必要保留市建制的也應該撤銷);聚居人口不足10萬的,必須是省級國家機關所在地或者是重要工礦基地,或者是規模較大的物資集散地,或者是邊疆地區的重要城鎮,并且確有必要由省、自治區領導的,才可以保留市的建制。
截至1964年底,中國的城市數量由1961年底的208座減少為169座。其中,屬于新增加的煤礦城市有山東的棗莊(1960年)和新汶,內蒙古的烏達(1961年)和海勃灣(1961年),江西的萍鄉(1950年曾被撤銷,1960年恢復),陜西的銅川(1958年),寧夏的石嘴山(1960年)等。撤銷的40座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新疆的哈密、湖南的婁底和貴州的六枝。
這一時期興建的煤礦城市,由于受“先生產,后生活”、“先井下,后井上”、“先礦井,后配套”思想的影響,使煤礦城市建設存在“先天不足,后天失調”的問題,這些問題體現在:
(1)城市經濟結構單一。煤炭工業產值在城市工業總產值中所占的比例高達50%左右,與人民群眾生活密切相關的輕工業、服務業、食品加工業等得不到應有的發展,影響城市人口就業。
(2)城市布局混亂,基礎設施落后。這一時期興建的城市由于缺少科學規劃,簡易的道路、低矮的住房隨處可見,道路、郵電、文教、衛生等基礎設施落后。
(3)城市建設資金缺乏。由于這一時期的煤礦多屬政策性虧損企業,無力拿出更多的資金,使煤礦城市普遍缺乏建設資金。
(4)社會問題嚴重。由于煤礦屬于勞動強度大的艱苦和危險行業,導致煤礦城市女性就業困難、礦工找對象困難等問題。
1958—1965年是中國城市不穩定發展的階段,這一時期在中國興起的煤礦城市,大多是按照“一礦一市”的模式建立和發展起來的,一般是先有煤礦,再有城市。煤礦辦社會、煤礦辦城市,企業功能與城市功能相互混同,政企不分。這一時期建立的煤礦城市,在建設階段多根據“先煤礦后城市”、“先生產后生活”的指導思想,缺乏對城市未來發展的總體規劃,城市基礎設施發展滯后。在“工農結合,城鄉結合,有利生產,方便生活”的思想指導下,相當一部分煤礦城市、礦區甚至煤礦都自成體系,居民點過于分散。
(四)“三線建設”時期的煤礦城市
歷史的車輪駛入20世紀60年代以后,先后發生了中印(度)邊界戰爭、中蘇關系破裂、美國侵略越南等事件,中國周邊的安全環境日益嚴峻。基于國家安全考慮,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于1964年提出了加快“三線”建設的戰略構想。所謂“三線”是相對于“一線”沿海地區、“二線”中部地區而言。“三線”地區包括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的全部或大部分地區以及山西、河南、湖北、湖南等省的西部地區。為了建立戰略后方,中共中央決定集中精力開展“三線”建設。
“三線建設”始于第三個五年計劃(簡稱“三五計劃”)。“三五計劃”的指導思想是“備戰備荒為人民”,“立足戰爭,爭取時間建設戰略后方”。“三線建設”是在“備戰、備荒”的背景下,國家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初期,集中對西南、西北地區開展的以備戰和國防工業為中心的大規模經濟建設。根據“三五計劃”的指導思想,有關部門為煤炭工業制定了“加快‘大三線’建設,迅速扭轉北煤南運”的工作重點。1965年4月,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加強備戰工作的指示》,作出了火速集中力量,加快全國和各省區戰略后方建設的決策。此后,大批工廠從沿海地區遷到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豫西、鄂西、湘西等廣大山區。“三線”建設大體可分為兩個階段:“三五計劃”時期主要以西南為重點;“四五”時期的重點轉向“三西”(豫西、鄂西、湘西)地區,同時繼續進行大西南的建設。第二階段根據經濟發展狀況和備戰的要求,將全國劃分為西南、西北、中原、華南、華東、華北、東北、山東、閩贛和新疆10個經濟協作區,要求在每個協作區內逐步建立不同水平、各有特點、各自為戰、大力協作的工業體系,建立各自的“小三線”。“三線”地區相繼建成了近2 000個大中型企業和科研單位,形成了45個大型生產科研基地,促進了西部地區一批煤礦城市的誕生。
煤炭工業的“大三線”包括西南、西北10多個礦區,“即貴州的六枝、盤縣、水城,四川的渡口、芙蓉、松藻、華鎣山,云南的田壩,陜西的銅川、蒲白、澄合、韓城、鎮巴、黃陵,甘肅的靖遠、華亭,寧夏的石炭井、石嘴山和內蒙古的烏達等。有的是新區,有的是半新區”[20]72。煤炭工業的“大三線”建設給新建煤礦城市帶來了機遇,在上述礦區中,后來發展成為煤礦城市的有貴州的六盤水、四川的華鎣、陜西的韓城、寧夏的石嘴山等。“三線”之外,新建的煤礦城市還有黑龍江省的七臺河市。
(五)為“扭轉北煤南運局面”興起的煤礦城市
1970年2月,全國計劃會議提出,第四個五年計劃(簡稱“四五計劃”)期間要建立不同水平、各有特點、各自為戰、大力協同的經濟協作區。各省、自治區都要有一批中、小鋼鐵企業,許多地、縣要建立自己的小煤礦、小鐵礦、小鋼廠,形成大中小結合、星羅棋布的鋼鐵工業布局;要將內地建設成為一個部門比較齊全、工農業協調發展的強大戰略后方;內地的工業建設要大分散、小集中,不搞大城市。工廠布點要“靠山、分散、隱蔽”,有的要“進洞”。要根據經濟發展和備戰的需要,劃分10個經濟協作區,每個區都要有步驟地建設煤炭、冶金、國防、機械、化學等工業。山東、閩贛、新疆3個協作區,要建立小而全的經濟體系,要扭轉“北煤南運”。這一構想對這一時期的煤礦建設和煤礦城市建設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從中國煤炭資源的地質儲量來看,北方多南方少、西部地區多東部地區少,而煤炭的消費重心則在東南部地區,這是一個十分突出的特點。從洋務運動開始興辦煤礦到20世紀60年代中期,中國煤礦的分布大多集中在北方地區,南方各省需要的煤炭大部分要從北方長途運輸,這是中國國民經濟布局的一個大問題。尤其在東部經濟發達地區,煤炭消耗量大,但產量卻很少,供需矛盾十分突出。“北煤南運、西煤東調”的格局帶來運輸距離長,運輸費用高,影響煤炭供應能力和市場競爭力等一系列問題。例如:“1964年,南方9省(區)市總耗用原煤量近4 000萬噸,其中57.4%由北方調入。在‘一五’、‘二五’期間,我國鐵路建設重點在西部地區,東部南北方向上的鐵路運輸全部壓在津浦和京廣兩條干線上。該二線長期內未得改造,通過能力沒有明顯提高。煤炭貨流分別占該二條干線總通過能力的40%~50%。這樣,煤炭運輸成了愈來愈大的負擔,而且成為阻礙我國關內外、南北方之間人員和物資運輸暢通的最主要因素。”[22]47
早在大躍進時期,有關部門和省區曾提出過開發南方煤田,扭轉北煤南運的設想,但當時沒有經過充分的論證倉促上馬,后來又倉促下馬。到了20世紀60年代中期,隨著“三線建設”的開展,“扭轉北煤南運”就不僅是為了改變南方煤炭供應緊張、解決鐵路不合理運輸的問題,而且成為戰備的迫切需要。1966年3月,在“三線”建設開始進入高潮時,毛澤東在杭州舉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提出:“現在是南糧北調,北煤南運,這樣不行,要改變。”1966年4月14日,中共煤炭工業部委員會決定,加快煤礦重點建設,扭轉北煤南運。
1966年5月,有關部門在湖南株洲成立了湘贛煤田地質會戰指揮部,拉開了大規模開發南方煤田的序幕。此后,煤炭主管部門集中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對南方9省進行了大規模的地質勘探以及煤礦基本建設,歷時10年,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以湖南省為例,雖然該省的煤炭資源并不豐富,但由于地理區位的緣由,該省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即被確定為“小三線建設”的重點。1967年6月6日,國家計委批準成立煤炭工業部湖南煤礦建設指揮部,統管湖南全省煤礦基本建設工作;7月,煤炭工業部決定撤銷中南煤管局基建局,所屬單位人員及設備調往湖南,組建湖南煤礦基本建設局。自當年起,湖南煤炭工業的基本建設投資、基建物資供應、基建勞動力調配、基建財務結算等都由煤炭工業部負責。至1968年,煤炭工業部7個工程處、1.5萬人的基建隊伍重點部署在漣邵、白沙2個礦區進行新井建設。1970年,湖南原煤產量1 112.81萬噸,較1965年的原煤產量翻了一番。在全國29個產煤省、市、自治區排名第9位。在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湖南社會經濟建設和民眾生活所需要的煤炭主要自給,從外省適量調入的煤炭重在調劑品種。到1975年,湖南形成了漣邵、資興、白沙三大煤炭生產基地。在加強南方煤炭工業建設時期,新建的煤礦城市主要有湖南省的資興市。
從最終結果來看,扭轉“北煤南運”的一系列舉措并未達到預期的目的。由于南方大部分地區煤炭儲量少,煤層薄且多變化,所建成的生產能力都不大。據浙、蘇、鄂、湘、贛5省統計,總共探明儲量只有50億噸,分布在400多個向斜盆地之中。位于鄂南礦務局的石煤發電項目,由于倉促上馬,工藝不過關,投資8 000萬元,后下馬報廢。
1966—1976年間,國家把大量的資金用于“三線”建設,工業建設大分散、小集中,工廠布點要求“靠山、分散、隱蔽”,對城市建設的投資微乎其微,導致新建的城市很少。到1976年底,全國共有設市城市188座,新增加城市19座,其中煤礦城市占了相當的比例。1975年時,內蒙古的烏達、海勃灣合并為烏海市。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和備戰、備荒的時代背景下,煤炭做為基礎能源在國民經濟中占有重要地位,煤礦城市走的是“國家要煤,煤礦挖煤,城市保煤”的路徑。這一時期建立的煤礦城市的建設指導思想是“先生產,后生活”,城市基礎設施建設通常落后于生產發展,城市建設的重要性往往被忽視。這一時期建立的煤礦城市普遍存在產業結構單一,煤炭產業是主導產業,忽視其他產業發展,產品結構層次不高等問題。
1976年10月,中國結束10年動亂。從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黨的工作中心由階級斗爭為綱轉向經濟建設,開始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政策,中國經濟社會從此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中國的城市建設進入一個迅速而健康發展的時期。在改革開放的背景下,伴隨著工業化與市場經濟的迅速發展,中國的煤礦城市進入新的歷史發展階段。1978年3月,第3次全國城市工作會議召開,通過了《關于加強城市建設工作的意見》,提出要“控制大城市規模,多搞小城市”。1980年10月,國家建委在北京召開了全國城市規劃工作會議,明確提出了“控制大城市規模,合理發展中等城市,積極發展小城市”的城市發展總方針,確立了全國城市發展的戰略思想。國家積極發展中小城市的思想,對20世紀80-90年代中國煤礦城市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這一戰略思想有利于煤礦城市的增加和發展。中國的煤礦城市迎來了第2個快速發展的時期。
1983年,國家民政部和勞動人事部向國務院上報了《關于地市機構改革中的幾個主要問題的請示報告》,提出撤縣設市和撤縣并市的標準,獲得國務院批準。推行“市管縣”體制大大推動了全國煤礦城市的發展,加強了工農聯盟,密切了城鄉關系,促進了煤礦城市城鄉一體化的發展。
1986年4月,國務院批轉了《民政部關于調整設市標準和市領導縣條件的報告》,其中主要內容是:非農業人口6萬以上,年國民生產總值2億元以上,已成為該地經濟中心的鎮,可以設置市的建制。重要工礦科研基地等,雖然非農業人口不足6萬,年國民生產總值不足2億元,如確有必要,也可以設置市的建制。總人口50萬以下的縣,縣人民政府駐地所在鎮的非農業人口在10萬以上,常住人口中農業人口不超過40%,年國民生產總值在3億元以上,可以設市撤縣等[23]46。由于作為行政單位的“縣”和“市”在政治地位、財政撥款、特殊政策的照顧以及吸引外資的能力等方面有極大的不同,所以基本具備條件的縣都想方設法撤縣建市。由于設市標準比1963年設市標準大為降低,加上這一時期中國的經濟改革勢頭很好,中國城市數量迅速增加,煤礦城市也有了較大發展。“截止到1985年底,全國324座城市中,有34座城市可以定為煤礦城市。”[24]21這34座煤礦城市分別是:河北的唐山和邯鄲,山西的大同、陽泉、長治、晉城,內蒙古的烏海、赤峰和霍林郭勒,遼寧的撫順、阜新和鐵嶺,吉林的渾江和遼源,黑龍江的鶴崗、雙鴨山、雞西和七臺河,江蘇的徐州,安徽的淮南和淮北,江西的萍鄉,山東的淄博、棗莊和新泰,河南的焦作、平頂山、鶴壁和義馬,貴州的六盤水,陜西的銅川和韓城,寧夏的石嘴山,湖南的資興。這34座煤礦城市的總人口為2 576.38萬人,占全國324座城市總人口的8.73%。這一時期,還撤銷了3座城市的市建制,其中遼寧鐵法、山東新汶屬于煤礦城市。除了煤礦城市,國家在這一時期還新建了一批大型煤礦,例如霍林河、伊敏河、準格爾、神府-東勝、平朔安家嶺等,其中一些大型煤礦不久也發展成為煤礦城市。
20世紀80年代,在中國城市發展的理論討論和路徑選擇中,發展小城鎮占據了上風,國家在這一時期實施的也是“嚴格控制大城市規模,合理發展中等城市和小城市”的城市發展戰略。1986年4月,國務院頒布文件,提出新的設市標準:非農業人口在6萬以上,年國民生產總值在2億元以上,可以設市的建制。重要的工礦基地,非農業人口不足6萬,年國民經濟生產總值不足2億元,確有必要,也可設市的建制。總人口50萬以下的縣,縣人民政府駐地所在鎮的非農業人口10萬以上,年國民生產總值3億元以上,可以撤縣設市。總人口50萬以上的縣,縣人民政府駐地所在鎮的非農業人口一般在12萬以上,年國民生產總值在4億元以上的,可以設市撤縣。在條件具備的前提下把縣提升為市,可以消除新設市與原有縣之間的矛盾,使由縣提升上來的市具有長期發展的空間和腹地。這個標準與50年代提出的標準相比較,聚居人口的數量指標有所降低,且把進城務工的農業人口計入非農業人口,放寬了設市條件,對促進城市發展產生了積極作用。根據這些規定調整市的建制后,中國城市數量迅速增長。截止到1989年底,全國人口在100~200萬之間的城市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3座,分別是遼寧撫順(119萬)、山東淄博(109萬)、河北唐山(103萬);人口在50~100萬之間的有8座,分別是河北邯鄲(82萬)、江蘇徐州(70萬)、山西大同(78萬)、遼寧本溪(78萬)、安徽淮南(69萬)、黑龍江雞西(67萬)、遼寧阜新(62萬)、黑龍江鶴崗(53萬);人口在20~50萬之間的有18座,分別是河南平頂山(45萬)、江西萍鄉(41萬)、河南焦作(40萬)、山東棗莊(39萬)、黑龍江雙鴨山(37萬)、貴州六盤水(36萬)、安徽淮北(36萬)、山西陽泉(35萬)、山西長治(31萬)、河北邢臺(30萬)、陜西銅川(27萬)、山東新泰(26萬)、內蒙古烏海(25萬)、寧夏石嘴山(25萬)、山東滕州(25萬)、遼寧鐵嶺(24萬)、河南鶴壁(21萬)、黑龍江七臺河(21萬);人口在20萬以下的有18座,分別是遼寧北票(19萬)、江西豐城(19萬)、新疆哈密(15萬)、山東龍口(14萬)、湖南耒陽(13萬)、遼寧鐵法(13萬)、湖南婁底(12萬)、湖南漣源(11萬)、湖南資興(10萬)、四川華鎣(9萬)、陜西韓城(8萬)、河南禹州(8萬)、山西朔州(8萬)、內蒙古東勝(8萬)、河南義馬(7萬)、河南汝州(7萬)、廣西合山(6萬)、內蒙古霍林郭勒(4萬)等。
1986年底,全國屬于國務院審批城市規劃的重要城市共有38座,其中唐山、撫順屬于煤礦城市。在這38座重要城市的城市總體規劃中,由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共同審批的城市僅有2座:北京和唐山。
1990年,全國設市的城市增加到467座,人口超過100萬的特大城市有31座,其中屬于煤礦城市的有撫順、淄博、唐山。同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發展和社會指標課題組”對1988年時的全國185座地級以上的城市社會發展水平進行了比較和評價。這個課題組選取了社會結構、人口素質、經濟效益、生活質量、社會秩序5個子系統及38個指標對每個城市進行評分,然后加權相加,得出每個城市的總分。這項研究選擇的社會指標比較完備,對當時全國185座地級以上城市進行了客觀的評價。全國185座地級以上的城市平均總分為30.96分。高于平均分的煤礦城市有撫順、邯鄲、徐州等;低于平均分的煤礦城市有邢臺、本溪、大同、唐山、阜新、長治、雙鴨山、雞西、烏海、鶴壁、陽泉、石嘴山、平頂山、淮北、銅川、赤峰、鶴崗、淮南、七臺河、晉城、棗莊、萍鄉、六盤水等。這次得分排名前5名的城市分別是深圳(58.99分)、北京(46.57分)、大慶(46.09分)、珠海(45.89分)、上海(43.70分);排名最后的3個全部是煤礦城市,分別是廣元(17.06分)、萍鄉(16.52分)、六盤水(14.50分)。有關煤礦城市在全國城市中的排名詳見表1。
由表1可以看出,在全國所有地級以上城市的社會發展水平綜合指標排序中,煤礦城市在整體上是落后的,它主要體現在城市功能不健全,第三產業落后。1992年,中共中央十四大提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993年,全國人大把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載入憲法,中國的煤炭工業從此開始邁開市場經濟的改革步伐。1993年1月,全國煤炭工業工作會議作出了“走向市場,迎接挑戰,拼搏3年,扭虧為盈,實現煤炭工業的重大歷史轉變”的部署。中國城市化進程由此擺脫了計劃經濟的束縛,開始向市場經濟全面推進,城市化進程明顯加快。1992—1999年間,中國的城市由517座增加到667座,建制鎮由15 805座增加到19 756座。

表1 1988年地級煤礦城市社會發展水平得分排序
資料來源:社會發展和社會指標課題組(1990年):《1988年185個地級以上市社會發展水平的比較與評價》,《管理世界》1990年3期,第198-200頁。
1993年,民政部出臺《關于調整設市標準的報告》,其中對設置地級市的標準規定為:市區從事非農業的人口在25萬人以上(市政府駐地具有非農業戶口的從事非農產業的人口20萬以上);工農業總產值30億元以上,其中工業產值占80%以上;國內生產總值在25億元以上;第三產業發達,產值超過第一產業,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比例達35%以上;地方本級預算內財政收入2億元以上,已成為若干市縣范圍內中心城市的縣級市,方可升格為地級市[25]176-179。設立縣級市的標準主要有:縣人民政府駐地所在鎮從事非農業的人口不低于12萬,其中具有非農業人口的從事非農產業的人口不低于8萬,縣總人口中從事非農業的人口不低于30%,并不少于15萬。全縣鄉鎮以上工業產值在工農業產值中不低于80%,并不低于15億元(以1990年不變價格為準),國內生產總值不低于10億元,第三產業產值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比例達到20%以上;地方本級預算內財政收入不低于人均100元,總收入不少于6 000萬元,并承擔一定的上繳支出任務等。新的標準在人口密度、非農業戶口的人口和從事非農產業的人口的比重、產值結構、經濟發展水平、城區公共基礎設施等方面較前提出了更具體的規定和條件。1990—1993年,中國新增的煤礦城市有:山西孝義(1992年)、介休(1992年)、高平(1993年)、原平(1993年),江西樂平(1992年),福建高安(1993年),山東肥城(1992年)、兗州(1992年)、鄒城(1992年)等。這一時期,遼寧鐵法恢復市建制。1991年時中國煤礦城市專業化程度見表2。
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中國的城市化進程明顯加快。1992—1999年間,中國的城市由517座增加到667座,其中63座為煤礦城市,它們分別是:河北的唐山、邯鄲、邢臺、武安,山西的大同、陽泉、長治、晉城、朔州、古交、霍州、孝義、介休、高平、原平,內蒙古的烏海、赤峰、滿洲里、東勝、霍林郭勒,遼寧的撫順、阜新、鐵法、調兵山,吉林的遼源,黑龍江的雞西、鶴崗、雙鴨山、七臺河,安徽的淮南、淮北,福建的永安,江西的萍鄉、豐城、樂平、高安,山東的棗莊、新泰、龍口、滕州、鄒城、肥城,河南的焦作、平頂山、鶴壁、義馬、汝州、登封,湖南的耒陽、資興、漣源,廣西的合山,四川的廣元、華鎣、達州、綿竹,貴州的六盤水,云南的宣威、開遠,陜西的銅川、韓城,寧夏的石嘴山,新疆的哈密。
確定這63座城市為煤礦城市的依據是國家計委有關部門21世紀初制定的4條標準,即“(1)、采掘業產值占工業總產值的比重在10%以上;(2)、采掘業產值規模縣級市超過1億元,地級市超過2億元;(3)、采掘業從業人員占全部人員的比重超過5%;(4)、采掘業從業人員規模縣級市超過1萬人,地級市超過2萬人”[26]。
這一時期之所以出現一批新興的煤礦城市,得益于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蓬勃發展。從世界城市化的發展進程來看,市場經濟是城市發展的根本原動力,市場經濟發展的過程也是城市化的發展過程,而城市化的發展過程也有助于市場經濟的壯大和發展。從城市與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來看,工業化、經濟發展的水平與城市化的發展水平呈正相關關系。

表2 中國煤炭工業城市及其專業化程度(1991年)
資料來源:《中國城市統計年鑒》(1992),中國統計出版社1993年版。
回首20世紀中國走過的歷程,受政治、軍事、經濟、各種災害等因素的影響,中國的煤礦和煤礦城市發展經歷了一條曲折的道路。在中國,無論在任何時期,每一個礦區的建立和煤礦城市的興起,其決策過程都要經歷許多層次和環節,要考慮許多復雜的因素,權衡多方面的利弊得失,解決管理體制等一系列的問題。
20世紀盡管只有100年的時間,但卻跨越了3個時代:清朝末年、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有關資料顯示,目前中國已進入工業化中后期的前半段,預計到2020年前后將基本完成工業化的任務。這表明,伴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快,中國的城市化也必然進入加速期。截止到21世紀初,中國共有667座城市,其中有63座屬于煤礦城市,涉及人口達1億多人。這還不包括歷史上曾經是煤礦城市的一些城市,例如山東淄博和臺灣基隆;也未包括21世紀初達到煤礦城市標準的一些城市,例如河南永城。由此可見,煤礦城市在中國城市中占有重要地位,煤礦城市的狀況在國民經濟發展中舉足輕重,對區域經濟的拉動和社會的進步尤為重要。對煤礦城市的發展歷程進行梳理,科學總結煤礦城市的發展規律及不同發展階段的特征,全面了解和研究煤礦城市的功能和特點,對煤礦城市的狀況進行分析,總結歸納煤礦城市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一系列問題,從歷史發展的角度對煤礦城市的產生和發展進行長時段的研究,對于目前正在建設的礦區和未來規劃開發的礦區,有著重要的參考和借鑒作用,對煤礦城市的發展、升級與轉型有著重要的作用和意義。只有全面、深入地了解中國煤礦城市的過去,才能客觀地認識現在,更好地把握未來煤礦城市的發展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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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玉東]
OntheDevelopmentofChina’sCoal-miningCitiesinthe20thCentury
XUEYi
(theHistoryofChina’sCoalMines,ChinaUniversityofMiningandTechnology,Xuzhou221008,China)
There are 63 coal-mining cities with the population of 100,000,000 in China, which takes up about 10% of the present 668 cities and China’s total population respectively, and all the 63 coal-mining cities appeared in the 20th century. Therefore,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confirm the definition of coal-mining cities, review their origin and evolution in China, analyz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ir evolution and summarize the problems in their developmental process. The diachronic research of their evolution can make a tremendous difference in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coal-mining cities and has some referen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s urbanization and industrialization.
20th century; China’s coal-mining citie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2013-02-27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0BZS056).
薛毅(1954—),男,河南焦作人,博士生導師,教授,從事中國煤礦史研究。
E-mail:xueyi1954@yahoo.com.cn
K207
A
1673-9779(2013)02-017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