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死甲魚變身飯店“佛跳墻”記者蹲點50天，揭秘覆蓋全國黑色利益鏈

包秀芳

根據觀眾爆料，浙江經視記者連續蹲點50天，才使一條覆蓋全國的“死甲魚”黑色利益鏈浮出水面。

大批病死甲魚被收購

浙江省湖州市吳興區東林鎮，位于長江三角洲杭嘉湖平原，緊挨德清縣，憑借豐富的自然資源，形成了以龜鱉為代表的特色產業。據統計，東林鎮龜鱉養殖戶數達1000多戶，龜鱉養殖量近3000萬只。

“以前病死甲魚是扔掉的，現在有人來收購了。”東林鎮一養殖戶稱，但他拒絕透露是誰在收購。

湖州市東林鎮的農貿市場里，一座小橋邊有一個藍色棚子。2013年2月中旬的一個早上7時許，不少人圍著這個棚子，他們手里都提著一只桶，桶里裝的都是甲魚。他們逐個把甲魚倒入地上的大盆里，然后由專人按照個頭大小進行分揀裝袋。不到一小時，這個棚子前已堆滿了幾十袋甲魚。

“這些人送來的甲魚，不少已經死了。沒死的身上都有傷口，有的脖子潰爛，有的爪子潰爛或者殘缺，還有的身上長滿了紅色或者白色的包塊。”分揀的人說。

死甲魚流向調查一：剪下甲魚裙邊，賣到高檔餐館

回收來的病死甲魚流向哪里？用作什么？

2013年2月23日，早上8點左右，小橋邊的藍色棚子旁，病死的甲魚已經堆了幾十袋。

8時25分，一輛車停在棚子旁。半小時后，迅速裝上二十多袋病死甲魚，駕車離開。

該車一路往鐘管方向行駛，經過德清新市鎮和禹越鎮，到達余杭運河街道的雙橋村，在南河一幢民居前停下，扔下十多袋病死甲魚后離去。幾分鐘后，司機又在附近一幢民居前，扔下剩余的十袋病死甲魚后，駕車離去。

雙橋村村口附近立著一塊甲魚養殖基地的牌子。

記者走進一戶村民家中，看見門前空地上堆放著不少甲魚殼。當記者提及收購病死甲魚時，家中男子稱病死甲魚沒貨，不過有另外一種“好貨”，價格實惠。

該男子帶記者穿過多個房間后，來到后院的一個小房間。房內十分昏暗，一進門，惡臭撲鼻。他先從冰柜里拎出一只死甲魚，隨后又掏出幾只袋子，袋子里裝著許多月牙形的東西，惡臭連連。

該男子稱這東西叫裙邊，是從死甲魚身上剪下來的。記者問裙邊可否從活甲魚身上剪下。“活甲魚誰給你剪啊？一只活甲魚剪了裙邊就沒用了，肯定是死甲魚身上剪的。省內一些市場都有人到我這進貨。”他說，對方拿去曬曬之后，包裝一下就可以賣幾百元一斤的。

在浙江省某水產市場里，記者果然發現了一些銷售甲魚裙邊干的攤位。

這里的甲魚裙邊干，按照大小，從每斤300多元到1000多元，價格不等。一些攤主表示，這些裙邊基本上都賣到餐館里去了，有杭州的，也有金華義烏等地的，而且多是一些中高檔餐館。

為了核實情況，記者來到一家攤主提到的酒家。在粵菜點菜區，記者看到有一種菜品叫“一品滿盤香”，558元/份，里面有鮑魚、裙邊、瑤柱等食材。還有一種菜品叫“佛跳墻”，388元/份，里面有鮑魚、魚翅、裙邊等食材。

一份“一品滿盤香”，至少有5片大的甲魚裙邊，如果這么多大裙邊都取自活甲魚，成本至少需要350元，再算上鮑魚、瑤柱等食材，一份“滿盤香”單成本就要超過售價了。

死甲魚流向調查二：發往省內外，直接進飯店好的壞的摻著用

在隨后的幾天調查中，記者發現，某市場附近，遍布著許多收購和銷售病死甲魚的窩點，他們與市場內的幾個攤位互動，形成了一個交錯的中轉銷售網。

一個多月后，記者終于摸清了病死甲魚的銷售網。甲魚販子每天定點或者上門收購養殖戶家中的病死甲魚，將其一部分運到作坊中制作甲魚裙邊及甲魚骨頭，而多數運到附近的窩點進行分揀。分揀后的病死甲魚，部分發往浙江省內的一些餐館，多數通過物流發往北京、天津、河北、山東、江蘇、上海、安徽、江西、湖北、山西、福建、廣東等地。

在湖州東林一個收購甲魚的攤位，每天約有5輛車前來拉貨，其中3輛會把甲魚運到南潯、德清、余杭等地的作坊中制作甲魚裙邊。

3月2日早上9時20分，1輛面包車和1輛黑色桑塔納，分別裝上20多袋病死甲魚后，同時開上了杭寧高速。

11時許，面包車在某水產品市場2號門附近停下。半小時后，司機駕車到達市場甲魚區的一個攤位邊，開始下貨。該攤位掛著一塊銅匾，上面儼然寫著“余杭區水產協會成員單位”。

面包車離開后，記者來到該攤位邊。三四個男子正在把剛到的一袋袋甲魚倒入大盆，按照個頭大小進行挑揀。這些甲魚有的已經死了，有的身上潰爛。老板娘承認，這些甲魚都是病死的，最后都要送到飯店里。即使當時有些甲魚還能動，也放不了多久。

甲魚完成挑揀后，被加冰裝入一個個泡沫箱中，攤位工作人員封箱后在箱子上寫了個“溫”字。封箱的黃色膠帶上有“王強水產”等字樣。“飯店里都這樣，拿回去后，把有病的地方割掉，然后爆炒，放點辣椒，誰能吃得出來？”工作人員笑著說。

兩小時后，一輛寫著“杭州梅記水產”的廂式貨車停在這個水產攤位門口，開始裝運這些泡沫箱。裝完貨后，這輛貨車離開水產市場，上了繞城高速，目的地是同城另一個農副產品市場。

進入市場后，這輛車卻一直停在一輛集裝箱卡車旁，不下貨也不裝貨。大半個小時后，寫著“梅記水產”的小貨車突然打開后車門，將車倒過去與集裝箱卡車貼在一起，幾個工人開始把泡沫箱往大卡車上搬。

據卡車司機稱，這些貨是運往北京、天津的。“那邊人都喜歡吃，我們還有運死蝦的，飯店都這樣，活的死的摻著用。”他說。病死甲魚從勾莊攤位運到北京，中間相隔30多個小時，經過此番顛簸，泡沫箱里奄奄一息的病甲魚，又會死去一大批。

養殖戶將病死甲魚賣給第一道販子的價格約為2-6元/斤，飯店的價格約為8-18元/斤，價格翻了幾番，不過相比健康活甲魚20-50元/斤的價格，仍存在巨大的獲利空間。因此，病死甲魚成了“搶手貨”，尤其在一些常辦婚宴的飯店。

德清的沈老板，養殖甲魚多年，在浙江省甲魚養殖界頗有名望。沈老板透露，“甲魚的養殖塘密度越高，病死的幾率就越高，不光是湖州，整個浙江都這樣。浙江的病死甲魚數占養殖量20%以上。每天銷售的病死甲魚規模可能達到幾噸。”

“溫室甲魚出現大批量死亡一般是水質問題引起的，用行業話來解釋，就是‘水質中毒’。”溫室甲魚，隨著氣溫下降及日溫差加大，引起溫室水溫、氣溫下降，亞硝酸鹽、氨氮等指標偏高，水體極易發生缺氧，引起甲魚的強應激反應，暴發疾病或缺氧致死。

“死甲魚不能賣，人吃了會中毒。”沈老板對東林鎮這類死甲魚回收泛濫的現象感到驚訝。他說，他的養殖場若出現死甲魚，一般都會集中起來，扔棄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讓其腐爛。

浙江省海洋與漁業局曾統計，2011年浙江省甲魚產量達13.28萬噸，甲魚產值近70億元，占全國總產量的一半左右。關于病死甲魚，漁政部門明確要求養殖戶將病死甲魚進行無害化處理，絕不允許進入市場。而無公害化處理一般有兩種方式，即集中掩埋和集中焚燒。掩埋，挖坑需要至少1米以上的深度，比如在固定的垃圾填埋場填埋。焚燒，則需有專門的固定場所及專業的無公害處理設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