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便宜的東西

唐諾

從事出版已超過半輩子，我個人仍始終有個問題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我始終不真正明白人們為什么不買書？這不是全世界最便宜的一樣東西嗎？一個人類所曾擁有過最聰明最認真最富想象力最偉大的心靈，你極可能只用3000臺幣就可買下他一生所有（以一位作家一生出10本書，每本書300臺幣計，更何況這么買通常有折扣），用吃一頓平價午餐的錢，就可得到一個美好的洞窟，以及一個由此聯通的完整世界。

漢芙顯然是同我一國的，她付錢買書，但自掏腰包寄食物，還托朋友送絲襪，卻仍覺得自己占便宜。1952年12月12日，她說：“我打心里頭認為這實在是一樁挺不劃算的圣誕禮物交換。我寄給你們的東西，你們頂多一個星期就吃光抹凈，根本休想指望還能留著過年；而你們送給我的禮物，卻能和我朝夕相處、至死方休；我甚至還能將它遺愛人間而含笑以終。”而在1969年4月11日的最終決算，她仍得到“我虧欠它良多”的結論。

美國當前最好的偵探小說家，同樣也住紐約的勞倫斯·布洛克也如此想，他在《麥田賊手》一書中，通過一個仗義小偷之口，對一位小說家（即塞林格）說：“這個人，寫了這么一本書，改變了我們整整一代人，我總覺得我欠他點什么。”所以——買下它，我指的是書，好好讀它，在讀書時日里若省下花費，存起來找機會去一趟查令十字街，趁它還在，如果你真的成行并順利到那兒，請代我們獻上一吻，我們都虧欠它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