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嫣



對有些人來說,抽象藝術很難欣賞,畫布上那些不規則的色塊、看似隨意勾勒的線條,實在看不出有什么意義。就拿美國畫家杰克遜·波洛克的作品來說,那些隨意潑灑顏料而形成的畫作,有些人看來丑陋無比,有些人卻從中感受到澎湃的激情和對自由的歌頌。
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學院的霍利·多蘭設計了一個有趣的實驗。志愿者的任務很簡單,每個人會看到兩兩配對出現的幾組畫,每組中一幅出自著名抽象藝術家之手,另一幅是業余愛好者、嬰兒、黑猩猩或者大象的涂鴉。志愿者必須判斷每一組畫作中自己更喜歡哪一幅。
有1/3的畫作沒有署名,其余的則標明了作者身份。令人糾結的是,一些署名被弄錯了,因此有可能志愿者認為自己看到的是黑猩猩的涂鴉,實際則是著名抽象藝術家的大作。
有人也許認為,在這種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分辨出來。然而在每一次測試中,志愿者普遍更喜歡的作品都是由人類藝術家完成的,即便有的作品他們確信是由動物或是孩子畫的。由此可見,志愿者能夠從畫作中感知藝術家的用心,即使他們不能夠解釋緣由。
含混的畫面讓大腦猜謎
面對一幅現實主義作品,我們可以觀察人物臉上的表情,或者在生活場景中發現象征符號。但是,在與現實世界毫無相似之處的抽象作品中,藝術家如何抓住我們的注意力?
在一個實驗中,研究者要求志愿者判斷是否在畫作中看到了熟悉的東西。結果,即使沒有明確的對象可供選擇,依然有1/4的人聲稱他們辨認出一些現實存在的東西。接著,研究者要求志愿者評價,在他們眼中這些藝術品究竟有多大的感染力。結果顯示,志愿者回答問題耗時越長,對畫作的辨識度越高。稍后的大腦成像掃描表明,在思考問題的過程中似乎充滿了廣泛的神經系統活動。從以上結論可以看出,大腦將這些圖像視為謎,努力“解答”,破譯其含義的難度越大,在辨識成功的那一刻獲得的滿足感越強。
平衡布局吸引大腦
這一研究并不能幫助我們進一步理解更為抽象的藝術作品,比如波洛克和蒙德里安的畫作,因為這些藝術家沒有給予任何能讓大腦捕獲的可辨識的具象。但是,畫中那些布局平衡的組成元素對視覺系統具有吸引力,從而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我們的關注。
來看看蒙德里安的藝術創作。他的作品僅由橫線、豎線以及被線條所包圍的色塊組成。乍看很簡單,但是視覺跟蹤研究表明,其圖案是經過巧妙布局的。如果將畫作旋轉,那觀看它的方式會被徹底改變。一開始志愿者的目光趨于在畫作的某些部分停留更長時間,當旋轉圖畫后,他們則會更快速地掃視畫面。研究者得出結論,這可能是旋轉后的畫作在志愿者眼里不再那么悅目的緣故。
替換顏色得到的效果很類似。比如,畫作的一角有一大方塊紅色,對角上有一小方塊深藍色,周圍則是白色,形成強烈的反差。當研究者調換這三種顏色的位置后,平衡被打破了,志愿者感到瀏覽畫作不再那么有趣了。對其他作品的研究也得到同樣的結論。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瓦塔涅爾的研究中,志愿者同時欣賞原作和畫面元素被重新布局后的畫作。瓦塔涅爾發現,幾乎每個人都更喜歡原作,無論是荷蘭畫家梵·高的靜物畫還是西班牙藝術家胡安·米羅的抽象畫。
瓦塔涅爾還發現,當看到畫上物體位置變化后,大腦中有關含意和解釋的區域活躍性下降了。這意味著,我們的大腦注意到了原作的精心布局,并且可以感知其背后的意圖,即便我們還沒有清醒意識到這個事實。保守地說,沒有跡象表明黑猩猩或兒童可以進行如此周密的畫面構圖。
適度復雜讓人愉悅
英國利物浦大學的心理學家弗西斯認為,除去畫面元素的平衡性,如果作品可以激發大腦處理復雜情況的能力至最佳水平,那么我們也將被其吸引。她使用壓縮算法來計算藝術作品的視覺復雜程度。這一方法試圖使用最少字節來存儲一幅圖像,作品越復雜,在硬盤上存儲畫作所占用的字符串越長。這是一個更為客觀的評判標準。結果顯示,很多藝術家都使用了適量的細節來取悅大腦,細節太少的作品很乏味,但太過復雜又會導致認知超載。
此外,很多作品表現的內容呈現分形圖形的特征,即以不同的比例來重現主題。分形圖形普遍存在于大自然中,例如連綿的山脈、蕨類植物舒展的葉片。人類的視覺系統在廣闊的野外得以進化,因此處理這類場景更為容易。弗西斯進一步指出,畫作中所包含的分形圖形比通常情況下自然場景中的要復雜得多,于是,藝術家通過調配色彩來平復由于分形圖形太過繁復而帶來的不愉悅感。
我們的大腦究竟如何感知抽象藝術,是一個有趣而耐人尋味的話題,以上種種研究僅僅是一些嘗試。每個人對抽象藝術可以有不同的解讀,這既是挑戰也是自由。在科學領域,我們不懈地找尋規律,由此以新的方式來觀察并欣賞世界。從某些方面來看,抽象藝術與科學的區別并不大。
(柯 科摘自《科學畫報》201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