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ilings

剛到廣州時,在火車站坐上校車,顛簸了半天才到學校,感覺到處都在修路,到處都是嘈雜的人群,到處都是污濁的空氣。那個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土里土氣的小姑娘,對廣州的美好想象轉化成坐立不安的焦慮,開始了與這座城市持久的碰撞。
從宿舍區到教學區上課的天橋上,遇上了衣衫不整的老太太,想也不想,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硬幣,放到討錢的碗里。走了不遠,碰到一個殘肢的乞丐,稍微遲疑了一下,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硬幣,放到討錢的帽子里。接近教學區時,又遇到已經幾天沒有錢吃飯的母女,在這個繁華的都市,怎么這么多乞丐呢?將手再伸進口袋,怎么摸也沒有零錢了。我準備打開書包去翻,身邊響起了一個聲音:“你要是這樣,你的生活費一周就用完了。”我抬起頭,看到了剛認識的師兄,他很生氣地說:“你現在很有錢嗎?你就這樣浪費你父母的錢嗎?他們都是騙人的。”怎么可能是騙人的呢?天橋上的老太太,衣衫不整、愁容滿面;天橋底下的那個小兄弟,手腳都沒了;還有那對母女,面黃肌瘦。“如果是真的,那么,那個沒有手腳的小兄弟是怎樣來到這里的?”我無法回答,心中充滿了困惑和惶恐。原來,在這個城市看到的和我在大山里看到的有這樣大的區別。
周六下午,背著書包到圖書館去看書,突然看到一個小伙伸手到一個打扮時尚的同學的書包去偷錢包。“抓小偷啊,他偷錢包!”小伙聽到我大叫,拿著錢包跑了。我把書包扔下,拔腿去追,邊追邊喊:“抓住那個小偷!”不過,沒人幫我,人們只是好奇地看著一個土里土氣的女孩拼命追著一個年輕的小伙,而在這個女孩后面,另一個女孩在喊:“同學,不用追啦,錢不要了。”錢怎么可以不要了呢?怎么可以縱容小偷呢?奇怪啊,這座城市的人為什么都不幫我抓小偷呢?最終,我沒追上那個小偷,被偷了錢包的同學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沒關系,錢包不要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情,你不要去追,小偷可能有刀。”我嚇了一跳,感謝這位小偷,沒有把刀指向我。
晚上下自習回宿舍的路上,遇上一個背著書包的陌生人,他問我:“同學,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原來,他的錢包被人偷了,沒有了回家的路費,他請我幫他打一個電話。我熱心地幫他打電話,又給他買了面包。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我叫住他,掏出口袋里僅有的十幾塊錢,塞到他的手里。回到宿舍,大家都說我上當受騙了,這是一個常見的騙人伎倆,我居然相信了。“你連一碗5毛錢的番茄雞蛋湯都舍不得吃,為什么對騙子這么大方?”事實上,我并不是沒想過這個陌生人可能是個騙子,只是,我覺得他是真的遇上了麻煩,即使他是一個騙子,也許會被我的真心誠意感動,不再騙人。
就這樣,我傻乎乎地過完了我的大學第一學期。考完試,高興地坐公交車去小哥家玩。在公交車站上,看到一個穿著制服的城管憤怒地一腳踢翻一位來不及走的老伯的“走鬼車”,蘋果散落了一地。我彎下腰,把蘋果一個一個地撿起來,接觸到那個老伯紅紅的眼睛,我有點不知所措。很多年之后的今天,我還是會想起他,因為我的父親就是用這樣的方式,養大了我們4個兄弟姐妹。也許,曾經在某個城市的角落,他也這樣慌張地推著自行車躲避城管;也許,他也會因為來不及躲避,而被城管摔壞了滿車的香蕉;也許,他也會遇上幫他說話的好心人,讓他心感溫暖。
現在,我終于學會了若無其事地走過乞丐,學會不與陌生人打交道,偶爾遇上小偷也不再拔腿去追。我已習慣了這個城市的嘈雜,也習慣了這個城市形形色色的人,學會了去分辨、去計較。我很少再惹事,只是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的靈魂有點孤單,審視自己的內心,會覺得有點底氣不足。雖然我已經融入了這個城市,卻失去了當初單純的正直與熱心。這個時候,我會想起初到廣州時那個土氣卻又善良真誠的女孩。我知道,那個土氣的女孩依然很愿意去相信人,也很樂意幫助人,只是,卻又莫名地害怕會被騙、被算計、被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