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亮
德國同事卡爾來濟南不大適應氣候,感冒了,每天坐在辦公室里涕淚橫流。同事們見他這副模樣,都關懷詢問:“吃藥沒?”對這種關懷,卡爾比對氣候更不適應,私下里問我:“感冒不是依靠自身免疫力就能好嗎,也需要吃藥?”我說:“理論上不吃藥也能好,不過中國人習慣吃點藥來緩解癥狀。”
第二天,卡爾到我家做客。我媽見他鼻涕眼淚一大把,又有點發燒,也一再勸他吃藥,完了還不由分說把大藥箱搬出來,找了幾種來給他吃。卡爾看我媽對感冒那么重視,以為中國的感冒比德國的厲害,猶豫著決定吃點。可是拿到藥的時候他又想不通了,問我:“一日2~3次,一次1~2片,到底兩次還是3次,到底一片還是兩片?”我說:“都行,你根據癥狀自己看著吃就行。”卡爾簡直被嚇到了,連連搖頭:“那怎么行,按最低標準,一天是兩片;按最高標準,一天有6片,這怎么吃?”他拿著藥盒,研究了足足半個小時,發現了“或遵醫囑”字樣,于是決定去醫院看看。
在他的概念里,大醫院都是要預約的,兩三個星期才能排到他,于是他堅持去小醫院。到了診所,醫生見來了外賓,挺重視,問卡爾:“你想打針還是吃藥?”卡爾又不解:“你是醫生,我應該聽你的。”醫生說:“那打針吧,好得快。”卡爾很聽醫生的話,留下來打針。可是他很快發現,醫生說的打針,不是打針,而是輸液。他從來沒輸過液,并且以為要死的人才輸液。他瞪大眼睛看著護士給自己上吊瓶,欲哭無淚。
過了一會兒,來了母女倆,媽媽進門就問:“輸了5天液了,咋還不見好呢?”醫生看了一眼小孩,說:“那今天再換一種,反正咱這兒就這幾種抗生素,換著打唄。”卡爾聽得眼睛都直了。醫生給他開了3天的藥,但第二天,他死活不再去了。
后來他說,他以前在美國待過,美國人也愛吃藥,但是他們不會亂用抗生素,為什么中國人用藥這么隨便?
我想了半天,告訴他,這也許是中國的醫藥文化。中國人幾千年來都是靠中藥治病的,但是中藥這個東西范圍實在太大了,大棗、山楂是中藥,大蒜、生姜也是中藥,我們的日常飲食里,常常不自覺地就有了藥。所以,中國人并不拿吃藥多當回事兒。只是這些年西藥進來了,中國人雖然知道西藥副作用大,但這吃藥的習慣一時還改不過來。
我解釋了半天,卡爾還是對醫生給他打抗生素這件事耿耿于懷,他說:“為什么國際上已經明確提出禁止濫用抗生素,中國人還會隨便用?”我說這就跟美國人愛吃麥當勞一樣,專家早說了麥當勞的食物高糖、高鹽、高脂肪,吃多了可能引發肥胖、高血壓、心臟病,但是這一類的快餐店還是顧客盈門,分店開了一家又一家。這是一種人類飲食文化的慣性,也許將來會慢慢改觀,但是短時間內很難扭轉。所以拋開醫生亂開藥不說,老百姓愛吃藥這事說到底還是一種文化慣性。跟中國的很多事情一樣,說起來誰都知道不對,卻又都照著不對的去做,要改,還真得慢慢來。
(雪 茹摘自《濟南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