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在南國某地級市參加拉力賽,當地政府準備了歡迎宴席,我被組委會叫去參加。因為我有點名氣,所以被安排到了主桌上。我隨意坐下,感覺眼前的飯桌大小不亞于足球場的中圈弧,正郁悶要是中間放一盤菜,得在桌上爬半天才能夾著。我邊納悶邊環顧四周,發現一桌的官員都看著我,表情怪異,欲言又止。一個秘書模樣的人面露尷尬,到我耳邊,說:“韓賽手同志,實在不好意思,你坐的是市長的位置。”
市長入座后,和我寒暄了幾句,突然放開嗓門道:“聽說你是一個作家,希望你幫我們S市大力宣傳啊,我們的精神文明建設和城市建設在這幾年發展得都很快。”桌上馬上有人接話:“對對對,尤其是市長就任以后。”我說:“你們的辦公樓還有這個飯店建設得最氣派,要不我寫篇文章歌頌一下。”話剛出口,一桌人連聲稱好。
2010年,我參加一個演講。請我去的官員也喜歡藝術,邀請了另外幾個我頗為欣賞、敢怒敢言的朋友。我上臺說:“今天我要演講的主題是:城市,讓生活更糟糕……”演講完,我打電話給正在看直播的朋友,問講得怎么樣。朋友說:“就聽到第一句,突然就插廣告了,然后你就再沒出來。”
在北國某縣比賽,我被車隊安排和當地一些官員吃飯。聽到隔壁桌在敬酒,被敬的車隊朋友推說一會兒還要開車,萬一被查到酒后駕車就不好了。官員說:“不怕,絕對沒問題,敬你的人就是交警總隊的。你吃好以后我們組織一個桑拿,賽前放松一下?客氣什么,來,我讓我們治安總隊的隊長安排一下,他知道哪里好。”
我曾經看到一篇新聞,講某市市長被狗咬了,遂下令要捕殺全市的狗。作為愛狗人士,我覺得荒唐悲憤,順手轉載在博客上。過了兩年,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來自不知哪兒的公安系統,要求我刪除某年某月某日的一篇文章。我問是哪篇文章,他們義正詞嚴、字正腔圓道:“就是那篇《x x x同志被狗咬了》。”
我問:“是因為這位被狗咬的市長升官了嗎?”那邊默不作聲。我說:“刪倒是無所謂,就是你們出警實在太慢了。”
想到這些,寫的時候還擔心會不會不太厚道,但轉念一想,鐵打的官場流水的官,都是幾年前的事情,那些官員們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升了降了,還是像火箭發射失敗一樣栽了,誰知道呢。那是人家的游戲,他們有自己的生存法則,有的驚心動魄,波瀾壯闊;有的失魂落魄,一錯再錯。至于我們,看見好的捧個場,遇見壞的冷個場,碰見傻的笑個場,等他們自己給自己砸個場,也只能這樣。
(李云貴薦自《我所理解的生活》 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