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守一場，卻忘了你的模樣

“罄竹難書”“鱗次櫛比”“沆瀣一氣”“鰥寡孤獨”……如果讓你手寫這些詞語，你能寫對幾個？最近，中央電視臺推出特別節目《中國漢字聽寫大會》，由語言文字專家當裁判，選手們同場競技聽寫漢字。

不過，對于參賽選手而言，生僻字似乎并不是難以逾越的障礙。讓一個個選手“落馬”的，不是諸如“犖犖大端”“分道揚鑣”之類的復雜字詞，而是“三聚氰胺”“郫縣豆瓣”這些生活中常見的熱門詞匯。這也反映出當下漢字教學的偏差。

外國人覺得漢字像“天書”一樣難以書寫，而現在連很多“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也開始有了同感。在首期《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隨機選取現場觀眾組成“成人體驗團”，當“尥蹶子”“貔貅”“攥拳頭”“桀紂”“甕中捉鱉”等詞語出現時，“成人體驗團”錯誤頻頻。“熨帖”一詞，成人體驗團只有10%的正確率；“癩蛤蟆”一詞，只有30%的人寫對，也就意味著有高達七成的人，被一只“癩蛤蟆”給打敗了。在另一檔同類節目《漢字英雄》中，不少字背后都有一個“千人知曉率”。節目顯示，“脫臼”的“臼”千人知曉率僅為23.9%，“舂米”的“舂”僅為20%。

不少網友在看過節目之后吐槽：“我的語文一定是數學老師在體育課上教的！學的漢字都還了一大半給老師了。”網友“軒轅十四Victor”感慨道：“我連自己的星座‘摩羯座’都寫錯了！在鍵盤文化盛行的網絡時代，我們更需要重視傳統的漢字書寫文化。”更有網友調侃：“難道將來，寫漢字會成為一種絕活？”還有位剛從長沙某高校畢業的小王，在應聘某單位時，被要求現場寫份個人簡歷，不足200個漢字他竟錯了12個。他誤把“身體健壯”寫成“身體健狀”，性格“開朗”寫成“開郎”，最后小王只能提出要在電腦上寫簡歷。

不要說普通人，就是人們眼中的“文字工作者”也在疏遠手寫文字。網絡寫手和80后作家自不用說，慕容雪村、當年明月、鬼馬星這些網上出名的作家都是一直在用電腦寫作。即使傳統作家，堅持手寫的也屬鳳毛麟角。在高校，幾乎所有老師都利用電腦撰寫論文。

“目前不少人正在為漢字手寫的傳承擔憂，擔心以后人們漢字的書寫水準，會不會退化到只會辨認的階段。”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室副主任程榮是此次《中國漢字聽寫大會》的裁判之一，她說，“漢字用來記寫漢語并傳承著幾千年來的中華文化。”

漢字是中國人用智慧發明的一種文字，它是目前世界上僅存的連續使用時間最長的文字，也是唯一將文字書寫變成藝術的文字。

作為中國人，你可能從來沒覺得今天識字有多大的問題，因為學習母語都是先會說話，學會交流，再去識字，變得順理成章。幾千年來我們就一直這么使用漢字進行交流、記錄，從來沒有懷疑過漢字本身有什么問題。但是，當漢字在筆尖上變得生疏和躊躇時，我們才意識到雖然和漢字長年廝守，但已悄然忘了它的模樣。

因此，人們更多將此歸因于“鍵盤時代”對漢字書寫的沖擊。對此種說法，《咬文嚼字》主編郝銘鑒表示，將漢字書寫的危機歸因于電腦的使用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漢字書寫危機的背后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首先是語文教育的問題。過去語文老師教識字，都是從“字理的層面”教孩子這個字為什么會這么寫，所以孩子日后寫到這個字，往往就會聯想起與這個字有關的歷史和傳統，這對于漢字屬于“深層記憶”。可是現在，老師教識字一般是將漢字作為一個符號，豎橫撇捺讓孩子死記硬背。這樣的“淺層記憶”顯然是不牢靠的。

其次，是現在的社會文化批評出現了嚴重問題，是人們對漢字“敬畏之心”的淡漠。在浮躁心態之下，人們對于漢字書寫已相當草率，甚至積非成是、將錯就錯。不堅持正確書寫，謬誤就會乘虛而入，這委實是漢字和漢語言文化的莫大尷尬。“你看看網上那么多錯別字，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不會再有人指出。”如果不信，請看看近年來發自網上的各種惡搞語言：“十動然拒”（十分感動然后拒絕）、“人艱不拆”（人生艱難，有些事就不要拆穿）……郝銘鑒在微博上說：“這樣的網絡流行語，其實已走上囧途，既沒有吐槽、賣萌的創造力，也沒有“白骨精’‘蛋白質’的幽默感，純粹是生拼硬湊，無趣且無聊。”郝銘鑒認為，教育界和評論界必須對目前這種漢字書寫混亂的局面進行反思。

其實，鍵盤時代的高效與用筆書寫的樂趣，并非“二選一”的關系，它們完全可以和平共處，和諧共存。在速度和效率面前，我們大可以使用鍵盤，但在不需要過于追求速度與效率的時候，我們能否拿起久違的筆，給自己遠方的家人、朋友寫一封信、題幾句詩？如此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一份生活的寧靜與恬淡，還有一種溫暖與真誠。正如歌曲《中國娃》所唱，我們中國人“最愛說的話永遠是中國話，字正腔圓落地有聲說話最算話；最愛寫的字是先生教的方塊字，橫平豎直堂堂正正做人要像它”。

面對“世界上最美的文字”，每一個中國人都有責任把它傳承好。

（王煒薦自2013年8月24日《當代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