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國華 拼將熱血悍中華

饒國華，字弼臣，1897年出生于四川資陽東鄉（今寶臺鄉）張家壩。饒國華祖上世代務農，家境貧苦。其幼年喪父，天資聰穎，嫻熟詩書。辛亥革命爆發后，饒國華投筆從戎，在川軍開始戎馬生涯，以驍勇善戰著稱。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一四五師師長的饒國華，請纓抗戰并得肯允，遂率部出川，開赴抗日前線。11月，在南京保衛戰中，饒國華奉命率部堅守南京外線戰略要地廣德。日本侵略軍不斷以重兵圍攻，饒國華率部頑強阻敵，以低劣的裝備浴血抗擊有飛機坦克大炮武裝到牙齒的日寇，陣地反復爭奪，廣德幾遭失守又反攻奪回。戰至11月30日，在部隊基本被打光，饒國華腹部受傷的情況下，已根本無法完成“重新奪回陣地”的命令。當天晚上，饒國華困乏已極，沐浴焚香禱祝完畢，給川軍將領劉湘、唐式遵等分別寫下絕命書，隨即回頭向東怒吼：“小日本，當年威廉二世強盛一時，不免敗亡，今日你雖猖獗，終有破滅的一天！”

1937年12月1日凌晨2時許，饒國華在郎溪縣十字鋪陣地自殺，實踐了他“以保衛國土為己任”的誓言。

川軍英杰誓師出川抗倭奴

饒國華出生在一個貧苦農民家庭。祖籍福建龍巖，清乾隆年間其太祖父舉家移民入川，到饒國華已居耕五代。他自幼當過放牛娃，向來重視教育的父母省吃儉用，還是設法讓饒國華進了私塾，還讓他四處拜有學問的人為師，資陽縣城的前清舉人伍鏊先生就曾為他細講儒學精要。16歲時他來到成都當學徒，他看到清朝政府腐敗無能，在外國侵略者面前屈膝求和，皇室貴族“朱門酒肉臭”，黎民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路有凍死骨”，小小少年的他早早就立下救國救民之志。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饒國華毅然投身于孫中山先生領導的民主革命洪流，參加了四川新軍，那年他才17歲。

剛入伍的他當過伙夫兵，以后受訓于陸軍二師“頭目養成所”、“軍官傳習所”，均以名列榜首畢業。他勤奮好學，刻苦練兵，精心研究《孫子兵法》。1917年轉隸于川軍第二師劉湘部，很快升至連長，深為師長劉湘所倚重。

饒國華為人正派樸實，謙虛謹慎。他作戰驍勇，每戰必身先士卒，頗得士兵的愛戴，逐次以戰功升任營長、團長。他一生謹遵不納妾、不抽大煙的祖訓，居則陋室，食則粗糲，行無仆人，不著大衣，不戴手套，與士卒同甘苦，治軍嚴格，賞罰分明，繼承了儒家民本思想，倡言“軍與民要打成一片，國與家萬不可分離”。當年四川地方報紙《新蜀報》曾刊登一篇采訪見聞，專門敘述饒國華的帶兵之道。文稱：饒國華當團長駐兵銅梁，時值秋收，遭受淫雨，稻谷將爛在田里，便親自下田率部幫助搶收，并力戒官兵不得索取工錢茶水。開頭鄉人甚為駭異，繼而疑慮，最后看到士兵們竟然秋毫無犯，才回過神來大加贊揚。據他部屬一位營長回憶：部隊駐防銅梁、壁山時，每到農忙，饒國華必親自下田幫助栽種、收割。

1937年7月，已是中將師長的饒國華在重慶正出席川康整軍會議，期間驚悉盧溝橋事變發生。他和與會軍官禁不住群情激昂，一致要求出川抗戰，紛紛上書請纓。不久，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決定將川軍列為第二路預備軍，命出川抗戰。饒國華的第一四五師隨第二十一軍首批出川，開赴抗日前線。

接到命令，饒國華精神為之振奮，他迫不及待地將消息告知好友，說：“此次為國抗戰，使我心中苦悶霍然冰釋，御侮報國的愿望就要實現了。”

部隊出征前，為無牽無掛專心抗戰，也為昭示自己“壯士一去不回還”的殺敵報國之決心，饒國華專程返回家鄉，破例為母親操辦70壽筵，并遍掃祖墓。他還專程看望了他的老師伍鏊，對老先生說：“此行，為國抗戰，不成功即成仁。學生如幸得馬革裹尸還，學生之家屬，尚望恩師照拂也。”他還反復囑托夫人藍紫仙：“我這次為國而戰，義無反顧。自古忠孝難兩全，老母年高，望盡心奉養。”懷有身孕的藍夫人忍淚止哭，點頭答應。

是年9月21日，第二十一軍奉令出川抗日，在各界民眾舉行的隆重歡送大會上，軍長潘文華代表全軍向蜀中父老鄉親致詞，誓師出征。饒國華在會上也豪壯地表示：“此次奉命出川抗戰……決心率所部效命疆場，不驅逐倭寇，誓不還鄉。”

誓師結束，饒國華即親率所部甩開膀子步行踏上征程，一氣步行兩千里，從川北轉萬縣船運東下，于11月中旬到達南京保衛戰前線。

“草鞋兵”打出軍威國威

川軍是雜牌軍，裝備極差，一個連還配不了一挺機槍，一個師才有幾門小炮，步槍大多是滿清留下來的“老毛瑟”。川軍士兵身背斗笠，腳蹬草鞋，被人戲謔為“草鞋兵”。然而，就是這群草鞋兵，在南京保衛戰中卻一戰成名。

隸屬第二十三集團軍第二十一軍的饒國華的第一四五師向頭部隊到達前線之際，上海已經失陷，蘇、常二州也已失守，日軍兵分四路開始進攻南京，并在海空軍掩護下，對我采取戰略包圍，直趨安徽蕪湖，威脅南京側背。蔣介石立即命令劉湘派第二十三集團軍唐式遵部進駐安徽青陽一帶，牽制、阻截從太湖流域西犯南京之敵。唐式遵鑒于防線左翼廣德城之重要，關系首都南京之安危，委派能征善戰的饒國華率部鎮守。

饒國華立即率部進駐廣德，他親自巡視前線，檢查工事情況，鼓勵官兵奮勇殺敵不負家鄉父老重望。他深知責任重大，對他的侍從副官說：“我奉命出川，志在殲滅強寇，還我河山，解我同胞倒懸之苦，現在幸而優先被派到前線御敵，戰機就要來臨，怎能不叫我熱血沸騰，怎能不叫弟兄們攥拳捋袖，躍躍欲試。”在他的大無畏英雄氣概鼓舞下，全師官兵同仇敵愾，士氣旺盛，堅決表示：“誓與廣德共存亡，不許倭敵逞兇狂！”決心與進犯日寇血戰到底，用鮮血和生命捍衛祖國的領土。

不久，無錫、江陰、武進相繼失守，11月20日，日軍占領宜興、長興兩鎮。25日又占領了廣德外圍泗安，突破了國民黨軍第一道防線，直逼廣德前沿陣地界碑。日軍牛島師團在飛機大炮掩護下，由太湖分乘百余艘汽輪，橡皮艇侵入宜興、長興，而后分兵兩路準備搶占泗安，直撲廣德。11月25日，打先鋒的偽滿軍4000余人向廣德地區發起攻擊，饒國華部署在此的一四五師特務連和第一旅一個營首先接敵。由于國民黨軍隊一路潰退，偽滿軍并沒有對當面之敵給予重視，哪知戰斗開始后傷亡慘重，激戰半日竟無絲毫進展，這才明白遇到了勁敵。迫使日軍重新調整部署，撤下偽滿軍，主力上陣，采取用重火器猛烈破壞我工事的策略，出動27架飛機輪番轟炸，向我陣地傾瀉上千噸的炮彈，隨后日軍步兵在重炮、機槍掩護下向饒國華的部隊發動瘋狂的進攻。

饒國華也隨即調整部署，親自指揮第四三三旅佟毅部在廣德前方約60里的泗安開辟新陣地，于27日與日軍展開了激烈的戰斗。我方將士武器裝備雖然窳劣，但仍然拼命抵抗，猛挫日軍的兇焰，一四五師八六五團七連連長事后對《新蜀報》記者描述，敵人是“尸橫遍野，草木皆赤”。

泗安鎮周圍都是一片開闊地，無險可據，士兵只有依據房屋和臨時修筑的工事據守。可是這些工事多已在爆炸騰起的煙霧中被摧毀，守兵傷亡慘重，那些手握步槍的士兵們被這樣的突然打擊打得腦袋發怵，面對那些噴著火舌迎面而來的鋼鐵怪物和蜂擁而至的騎兵不知所措，不死即傷，支持不住，紛紛向后退縮。前沿的敗退迅速引起連鎖反應，盡管旅長孟浩然拼命督促，也不能阻止潰退之勢。

幸好此時川軍另一部一四八師的潘佐旅受命及時趕到，從日軍的側面發起攻擊，才阻止了日軍繼續前進的勢頭，正面的一四五師得以在上泗安穩住陣腳。但中、下泗安均告失守，為日軍占領。

顯然，更加劇烈的戰斗還在后頭。集團軍總部在劉湘的直接指揮下，為迎接28日的戰斗作了圍殲敵人的部署：命令饒國華一四五師繼續堅守上泗安，并相繼出擊；命令在太湖西岸一四六師挾勝利之余勇，迅速回師向南截斷鬼子的退路，從左翼包圍泗安之敵；命令一四八師潘佐旅繼續由北側面向下泗安之敵發起攻擊，一四八師袁治旅向太湖西岸增援，嚴防敵人在太湖登陸威脅我攻擊部隊側后；命令獨立十三旅周紹軒部由南面向中、下泗安的敵人發起攻擊；命令獨立十四旅田鐘毅部由后防向前推進到泗安一帶為預備隊，從右翼包圍敵人，相繼支援各部。

這樣，在泗安之敵將受到我三個師和兩個獨立旅的圍困和攻擊。

28日清晨，我各攻擊部隊的突擊隊均由旅長直接帶領，準時向下泗安之敵發起猛烈攻擊。

占據我下泗安之敵是一個指揮機關，因昨日輕易得手，以為我軍無力再戰，此時正在呼呼大睡之中。突然槍聲四起，手榴彈不斷爆作，一些鬼子在睡夢中就被送上西天，一些被驚起來的鬼子連衣褲都來不及穿，端起槍就跳出來，還沒有弄清楚方向就被打倒。其余的鬼子亂作一團，指揮官“呀、呀”亂叫，指揮那些清醒過來的士兵利用鎮上的房屋和斷垣殘壁拼命頑抗。

中泗安之敵受到我一四五師饒國華部的攻擊，正在拼死抵抗之中，忽見后面下泗安的指揮機關有失，立即放棄中泗安正面抵抗，回師搶救，向下泗安靠攏。可是我軍越戰越勇，各部官佐逐級下到第一線，指揮士兵不斷向下泗安沖鋒。傾刻間，這伙敵人被我一齊包圍在下泗安中。

被包圍的敵人一面抵抗，一面向東集中火力攻擊，企圖突圍逃走。不一會兒，數架敵機飛來，對我攻擊部隊輪番轟炸掃射，力圖打開一個缺口，接應下泗安的鬼子突圍。我軍已結集了近兩個師的力量包圍敵人，士氣高昂，一面組織對空火力，一面不斷向圍困之敵發起攻擊。雙方反復沖殺，喊聲四起，戰場上打得天昏地暗，硝煙四起。我方士兵不顧敵人彈雨掃射，不斷躍起沖入敵陣，一直戰斗到中午。

被日軍占領的中、下泗安均被我奪回，敵遺尸二百余具，炸毀坦克三輛，擊毀坦克十一輛，繳獲三八式步槍五十六支，歪把子機槍十八挺。除打死打傷不少日本鬼子外，生俘日軍八名。

二十三集團軍在泗安和在太湖西岸的勝利，在整個南京保衛戰中雖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戰役。但是，在當時卻是一次十分重大的勝利。國軍數十萬大軍向西潰退，日軍在敗軍后面乘勝追擊，驕橫不可一世。殊不知在追擊中卻遭到裝備簡陋的我川軍狠狠打擊，敵人損兵折將、丟盔棄甲，狼狽潰逃；我軍奮不顧身、英勇作戰，連被俘虜的日本軍人也承認我“草鞋兵作戰十分勇敢”。

“軍人報國的嚴峻時刻到了”

由于川軍總司令劉湘久病的身體不堪重負，就在27日下達了作戰命令后的第二天，又因發生昏迷，被派船直接送到漢口治病去了。劉湘一走，副司令長官陳誠立刻在蕪湖就任指揮。陳誠掌握指揮權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消劉湘發出的有關28日在太湖西岸和泗安的作戰命令，要部隊向安徽境內的黃山轉移。

于是，二十三集團軍各部向后撤退，準備到達黃山集中。而饒國華的一四五師，則奉命率部在泗安和廣德間阻止敵人，掩護撤退。

29日拂曉，敵人的報復性反撲兇猛展開。一大早，天空就響起陣陣馬達轟鳴聲，三架一組的敵機不斷飛臨泗安上空，先是偵察，接著就開始了瘋狂的轟炸和掃射，最后投下大量的燃料彈。泗安鎮被炸成一片瓦礫，緊接著又燃起沖天大火，日本鬼子卷土重來，開始對泗安進行兇狠地攻擊。

數千鬼子在十余輛坦克、戰車和大炮的掩護下分數路向燃燒著的泗安鎮發起攻擊。敵兵一到攻擊位置，即用平射炮直接打擊我火力點，以陣地機槍和戰車機槍瘋狂向我方陣地掃射，密集的機槍子彈像刮風一樣掀起陣陣塵土、來回掃射，打得我守軍連頭也抬不起來。饒國華師長冒著彈雨親自率領20多個手槍兵前后督戰，多次肉搏，戰斗異常慘烈，終因力量懸殊，堅持到午后二時，不得不向后且戰且退，撤退至泗安、廣德間的界牌固守，此地地勢略高，有險可據，是廣德東面最后一道防線。敵人占領了泗安，跟蹤追擊到界牌，雙方又在界牌展開激戰，直到天色已晚，鬼子方退回泗安。

歷經數日激戰，饒國華的一四五師早已傷亡過半，彈藥又得不到及時的補充，敵人雖暫時退回泗安，來日必有大戰。饒國華巡視陣地不免憂心忡忡，他叫來兩位旅長，令其徹夜加固工事，死守陣地。自己連夜乘車到十字鋪找到正在準備撤退的副總司令唐式遵，詳細報告戰斗經過，希望總部予以增援。可是唐式遵不僅拒絕增援，反而下令：“不收復泗安，提頭來見！”。

唐式遵這道命令對饒國華來說是過于苛刻了，以一四五師的現存力最不用說收復泗安，就是能守住界牌陣地也不可能，但軍人以服從為天職，饒國華接受了這道無法完成的命令，知道為國盡忠已在眼前，又連夜返回界牌，召集各部營長以上軍官作死守宣誓：人誰無死，死有重于泰山，輕如鴻毛。今天是我報國之時，陣地在我在，陣地亡我亡。望我全體官兵不惜一切努力報國，克盡職守。

30日黎明，槍炮聲如雷電火閃般在陣地上再次響起，敵機來回狂轟濫炸，陣地被籠罩在滾滾煙霧之中。在優勢火力的掩護下，敵步兵蜂擁而至，連續輪番沖鋒。饒國華不顧生死，始終在第一線指揮作戰。無奈敵人攻勢太兇猛，我軍傷亡慘重，左翼佟毅旅首先不支，殘部開始向側后敗退。右翼孟浩然旅也漸支持不住。饒國華立刻上前抓住孟浩然喊道：“浩然，本師生死存亡在此一刻，決不能再退！我即到祠山崗飭佟毅死守，萬萬不可再退，令全軍覆沒！”

孟浩然接受命令，立即轉身喝令全旅拼命死守，但敵兵攻勢實在太猛，炮火如泰山壓頂，步兵漫山遍野沖來，正面守兵傷亡殆盡。孟浩然拼死督戰，也無法扭轉局面，殘部被壓迫到公路南面地帶。

饒國華抽身趕到界牌后面的祠山崗，督促佟旅死守，部署還沒有完成，占領界牌的日軍又跟蹤攻擊而來，鬼子兵鋪天蓋地，炮彈如雨點般落下。饒國華一看，已是回天無力，頓腳嗟嘆。

當天，廣德城陷落。

饒國華將軍得此兇信，心急如焚，親自率領殘留官兵奔往廣德前方約五里的界牌，頑強阻擊進犯日軍，他面對死傷滿員的士兵們振臂高呼：“我們軍人報國的嚴峻時刻到了，一定要為國爭光，流盡最后一滴血！”將士們見到饒將軍這樣英勇，士氣更加振奮，他們冒著彈雨以一當十，奮勇殺敵，雖死傷枕藉，仍舊前赴后繼，寧死不退。

當晚，饒國華帶領手中最后一個營對廣德城作了最后一次自殺式攻擊，并焚毀了廣德機場和物資。

深夜，饒國華退回到廣德后面十五里地的七里店一四五師師部，親書遺書三件，分別留給劉湘、四川省政府和一四五師所屬官兵，沐浴更衣后對衛士等人平靜地說：“今天你們辛苦了，各自睡去吧。”清晨兩點，饒國華徘徊走入住房后面的一片竹林。

竹林中一片漆黑，安靜極了。他正了正軍帽、整了整軍服的下擺，踏上一張早就鋪好的毛毯上，盤腿坐下，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槍，對準自己太陽穴，“砰”的一槍，開槍成仁了。

責任編輯 李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