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空軍夜襲漢城之謎

朝鮮空戰被軍事界公認為“噴氣機時代的首場較量”，蘇聯米格-15與美國F-86戰斗機的精彩對決一直是后世軍迷津津樂道的談資。但對于多數參加過朝鮮戰爭的美國士兵而言，很少深入韓國腹地的米格-15純粹是媒體渲染的“模糊怪獸”，真正的“空中幽靈”——中朝蘇聯合空軍的老式螺旋槳飛機才給他們帶來真正的死亡威脅。

飛行員用沖鋒槍掃射美機

當1951年蘇聯開始向中朝空軍供應先進的米格-15噴氣機之前，已所剩無幾的朝鮮空軍仍異常頑強地駕駛低速螺旋槳飛機進行夜間襲擾飛行，給敵人制造心理壓力。它們只在暗夜里低空飛行，向敵軍陣地拋灑心理戰傳單、炸彈、迫擊炮彈甚至手榴彈，而“聯合國軍”與韓軍對此毫無辦法。特別是到了1951年上半年，中朝聯軍與美韓軍隊的戰線穩定在“三八線”后，朝鮮的螺旋槳飛機就更加活躍了。

美國士兵們都熟悉這樣一幕場景：半夜時分，低空傳來“噗噗”的發動機聲，“朝鮮人的飛機來了！”從睡夢中驚醒的士兵們四散尋找藏身之地。朝鮮飛機會向地面扔手雷或手榴彈，這倒不是最大的危險，美軍高射炮兵對空發射后掉落的炮彈才是“麻煩制造者”，經常誤傷到自己人。在制造了一陣混亂后，朝鮮飛機才漸漸消失在夜空中。美國空軍退役中校諾曼·杜克特曾在1951年夏到過韓國大邱機場，他至今對朝鮮飛機的夜襲場面記憶猶新：“敵人鬧騰了將近30分鐘，天空再次恢復平靜，但機場里到處是抱怨聲，更多的人在談論剛剛發生的鬧劇，誰知道明天又會出現什么情況，反正誰也不會再有睡意了?！?/p>

據調查，朝鮮空軍主要用兩種蘇制老飛機搞夜襲，一種是1927年投產的波-2全木質雙翼機，另一種是二戰末期定型的雅克-18單翼機，它們的設計初衷僅僅是用于訓練，但朝鮮人發現它們很適于夜襲敵軍前沿，打擊敵方士氣。無論從何種角度看，這兩種老飛機都太過簡陋，少數波-2在機翼上臨時加裝炸彈架，勉強可掛載數顆250千克的炸彈，其自衛武器只有一挺裝在后座的7.62毫米蘇制機槍。但這并不是所有波-2的制式裝備，1951年7月1日，美國海軍陸戰隊第513戰斗機中隊朗恩上尉和伯金漢準尉在駕駛戰斗機攔截一架朝軍波-2時驚愕地發現，朝鮮飛機的后座飛行員居然端著沖鋒槍向他們掃射！

相對而言，朝軍在戰爭后期使用較多的雅克-18飛機（中國以其為藍本仿制出初教-5）稍好一些。該機以二戰時期蘇制烏-2MV初級教練機為原型，1947年投產，配備一臺160馬力的五缸發動機，最高時速僅300千米，航程580千米。雅克-18本身沒有投彈裝置，通常情況下，前座飛行員負責駕駛，而坐在狹窄后座的飛行員負責向目標扔手榴彈。

美國大兵恨之入骨

或許有人不相信，這些看起來更適合演電影的老戰機卻給美韓軍隊帶來意想不到的大麻煩。這些老飛機有噴氣機無法比擬的優勢，它們無需正規機場跑道，在簡陋的野戰條件下就能升空，它們也不需要噴氣機配套的支援設備，有點汽油就能飛。白天，朝鮮人將尺寸嬌小的波-2或雅克-18飛機藏在樹叢、谷場或其他不起眼的掩體里，美軍的空襲從未對這些戰機造成實質性威脅。1953年6月10日，美軍B-29轟炸機對緊靠“三八線”的約15座朝軍機場進行地毯式轟炸，緊接著美軍第5航空隊的F-86戰斗機又補炸了一遍，航拍照片顯示，那些機場的跑道完全成了“月球表面”。即便如此，波-2、雅克-18仍能在田野或土路上找到足夠的起飛空間，夜襲從未因美軍的晝間轟炸而中止。

朝鮮飛機主要襲擊韓國漢城和鄰近“三八線”的目標。盡管美軍在漢城外圍部署了防空雷達，但對于這些利用山區特殊地形低空飛行的老飛機，雷達幾乎毫無辦法。沒有了雷達的指引，美軍的高射炮就成了“睜眼瞎”，炮手們在暗夜中難以發現目標，只能盲目射擊，結果遭殃的往往是友軍。這些令人防不勝防的“夜襲者”嚴重破壞了“聯合國軍”的士氣，許多被朝鮮飛機攪得睡不成覺的士兵將其稱為“查房查理”，意為“不讓人睡覺的家伙”。

在一些特定時刻，“查房查理”也能給敵人造成更嚴重的傷害。1951年6月17日，波-2首次夜襲水原機場，單機炸毀美軍第4航空隊第335中隊的一架F-86A噴氣機，擊傷8架。1952年10月13日，4架波-2突然出現在椒島上空掃射，兩名美國顧問和五名韓國受訓特工當場斃命。朝鮮人對這個美國中央情報局培訓韓國特工的小島興趣甚濃，此后兩個月，波-2反復光臨達5次之多，著實讓美國人頭疼不已。1952年11月28日，一架波-2轟炸白翎島機場，美國第8戰斗轟炸大隊的一架F-51戰機被炸毀，另有3架受損報廢。12月30日夜，美軍第5航空隊的雷達發現兩架型號不明的朝鮮老式戰機飛越漢城、金浦和水原，一路拋灑傳單，然后從容離去。1953年4月，天氣剛剛轉暖，朝鮮人的飛機就重新出現在夜空中，兩名美國高射炮兵被炸死，但在該空域負責攔截的美機連目標影子也沒看到！1953年6月8日，成群的“查房查理”奇襲漢城，炸死炸傷數十人，在這次大膽的轟炸中，韓國總統李承晚的住所也遭到攻擊。6月16日至17日夜，朝鮮空軍的夜襲達到新的高潮，三三兩兩的雅克-18飛機反復空襲仁川的K-14機場，炸彈陰錯陽差地鉆進油庫，毀掉美軍整整550萬加侖的航空燃油。

不對稱的較量

面對“查房查理”的襲擾，“聯合國軍”真是傷透了腦筋，美國空軍的一份作戰日志中寫道：“駐韓第5航空隊本為對付敵人高性能的米格-15戰斗機而枕戈待旦，但他們現在卻對時速僅150千米的螺旋槳飛機束手無策?！?951年6月24日夜，駕駛著一架螺旋槳機的理查德·M·海曼上尉突然接到金浦基地呼叫，要他搜索并擊落附近一架“查房查理”。盡管是1941年出產的老飛機，但這架飛機的巡航時速也足有580千米，海曼冒險降低速度，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漢城以北擊中這架朝鮮波-2?；蛟S是從這一戰例中得到啟發，美國海軍決定從每艘航母調派兩架二戰時期的海盜式螺旋槳戰斗機到漢城K-6基地，專門執行夜間攔截任務，此外，美海軍陸戰隊也增援兩架攻擊機參與行動，該機腹部有一部雷達，專門用于夜間搜索。美國第7航隊司令杰塞普·克拉克中將公開宣稱，誰能擊落5架“查房查理”，就能獲得海軍十字勛章。

1952年12月10日夜，美國海軍航空兵第513中隊飛行員科爾文中尉與喬治軍士共同駕駛戰斗機依靠機載炮瞄雷達，“意外地”接觸到一架波-2。兩機相距2500米，考慮雙方速度相差太大，貿然靠近可能導致座機失速墜毀，兩名美國飛行員便“瞎貓碰死耗子”地依據不太精確的雷達指示，在距目標800米時盲目開火，目標最終從雷達顯示器上消失。這個無法證實的戰績是美機首次用雷達攔截“查房查理”的成果，自始至終飛行員都未能目視接觸目標。1953年6月29日，美國海軍飛行員古伊·P·博德倫中尉駕駛一架經特殊改裝的戰斗機從“普林斯頓”號航母起飛，連續擊落3架雅克-18。此后到7月18日（朝鮮停戰協定簽訂前10天），博德倫共計擊落6架“查房查理”，這一戰績使他成為戰爭期間美國海軍唯一的空戰王牌，克拉克中將也如約親自給博德倫戴上海軍十字勛章。

然而，這場空中對決并非“一邊倒”。美軍承認，“查房查理”飛得太慢了，它們可以避開大多數攻擊，或在距地面極近的超低空規避飛行，然后消失在群山之間。要想擊落這種目標非常危險，1953年5月3日，美軍第319截擊中隊的一架戰斗機在追擊“查房查理”時失控墜毀，據該中隊飛行員B·費西安上尉回憶，那架戰機上的兩名飛行員是第319中隊的明星飛行員，他們似乎是打中了敵機，基地聽到他們在無線電中高喊“擊落了”，此后就再也沒有聲音了。軍方調查人員認為，戰機要么是撞上朝鮮人的飛機，要不就是擊落敵機的同時，因忘記迅速拉抬高度，結果撞山解體了。時隔不到一個月，第319中隊長羅伯特·V·麥克霍爾中校也遭遇到“查房查理”，這位擊落過米格-15的老牌飛行員在椒島上空做低空追擊時因速度太低導致飛機失控，機毀人亡！

客觀而言，“查房查理”的轟炸效果并不嚴重，但它所帶來的襲擾效果卻是非常成功的。美國航空史專家麥克·奧康納爾評論道：“‘查房查理’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僅有13架經美軍確認被擊毀，但美軍付出的損失除了飛機，還有其他不計其數的損傷和混亂?！?/p>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讀報參考》2010年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