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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男人

2013-12-29 00:00:00石一楓
上海文學 2013年12期

這個月,芳華喜歡過三個男人。其實以前也不是沒喜歡過男人,比如說,半年前,她就喜歡過街口修自行車的小黃。小黃的個子雖然矮,但是臉龐的輪廓很周正,干活的時候嘴里好像咬著一股勁,兩邊的咀嚼肌鼓起來。芳華喜歡他鼓著咀嚼肌專心修車的模樣。還喜歡過煙草專賣店的劉陸,劉陸雖然賣煙,但是不抽煙,而且收了顧客的錢,卻不允許他們在店里就把煙點上。他說要保證房間內的空氣清新。芳華就是喜歡他這種有原則的性格。

為什么偏偏要說十月份的這三個男人呢?因為這三個和以前她喜歡過的那些,有了總體性的變化。過去芳華喜歡的,都是年輕的男孩,不超過二十五歲,無論是咬著嘴做事的樣子,還是執意不允許在店里抽煙的原則,本質上都帶著三分孩子氣。而這三個男人,他們的長相和說話的方式雖然各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整個兒人扎扎實實地定了型。那是類似于根葉廣茂的樹木的穩定感,和攀在墻上的藤蔓植物自是不同。也就是說,芳華開始喜歡成熟的男人了,這對于她來說,的確是一個值得紀念的變化。來到這城市北部的這片新區住了三年,芳華覺得自己長大了。

她明年就滿二十了。

先說第一個男人。芳華“喜歡”上他,是在早晨六點鐘。這個時候,整條街的商鋪只有芳華的小賣部開了門。她早早醒了,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覺得不營業也沒事可做,便掀開了鋁合金店門,讓小賣部的五腑六臟一致對外。她也不餓,只是口干,就打開一瓶可樂,把塑料管捅進去吮,一口下去小半瓶。

這個時候,第一個男人就從小賣部斜對面的小區走了出來。那小區是新蓋好的,房價據說不便宜,但具體有多貴,卻又是芳華根本不去考慮的。她只覺得被晨露洗刷了一遍,那幾棟二十多層的塔樓分外鮮明亮眼。小區里的人家大部分還在睡覺,因此第一個男人早早往外走的姿態,就顯得頗為孤單。他還拖著一只巨大的拉桿箱子。

芳華帶著麻木的專注,遠遠地盯著那男人看。他的個頭兒可不高,頭發倒還濃密,只是太濃密了些,反而壓得身量更顯矮了。他往她的小賣部走來。

進店一看,臉是烏黑的,腦門的皺紋像是鈍刀子劃上去的。這男人買了一盒牛奶,還讓芳華放到微波爐里轉一轉。微波爐正在響,他又說:

“你早上最好也喝熱牛奶。老喝這個要傷胃的。”同時看向芳華手里的可樂。

聽了這話,芳華就覺得微波爐的聲音像幾百只蒼蠅在同時叫。以前店里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小黃和劉陸他們也會過來搭訕,但所說的話題,不是手機里下載了什么新歌,就是湖南衛視的女主持人到底要嫁給誰。何曾有人關心過她的胃。

大早上的,芳華的周身好像被熱水燙過,暖和而熨帖。一句話竟然有這樣大的能量,這是芳華始料未及的。微波爐叮鈴一響,她拉開塑料門,要把牛奶拿出來,那男人低沉的聲音又傳過來:

“別燙著。”

那一瞬間,芳華就決定,干脆“喜歡”他好了。她兩個指頭捏著牛奶盒子,小指卻向上翹,迅捷地將它捏出來,放到男人面前。

“不燙。”芳華邀功似的說。

男人伸手搭在牛奶盒上,把脈似的探探溫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刺刺溜溜地喝起來。他的手粗壯得很,但卻出奇地靈活,并不浪費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芳華覺得他像老家那邊的手藝人。

“有沒有三五?”男人問了個香煙的牌子。

芳華回答:“沒有。我們這里只有中南海。外國煙得到東邊第三家的煙店里去……”

“那趕不及了。”男人抬起手,邊看表邊說,“急著趕飛機。”

芳華看了看那條汗毛茂盛的胳膊,又順著胳膊垂下去的角度,瞥了一眼立在地上的拉桿箱,登時感到遺憾。她才剛剛決定喜歡他,他就要出遠門。他走了,留給她一個空空蕩蕩的念想,那滋味可不好受。芳華又想起一年半以前,“喜歡”過一個眉清目秀,卻有點兒兔子牙的男學生的事情。那次就是剛決定“喜歡”,男孩卻到外地讀書去了,此后再沒回來過。芳華年紀雖輕,但因為喜歡的人多了,也稱得上“飽經創傷”呢。

男人掏出兩張票子:“趕時間,中南海就中南海吧……來兩條。”

“中南海也分幾種,有五塊的和十塊的。”

“勁兒大的。”

芳華就彎下腰,露給男人半邊白脖子,從柜臺底下拿出兩條煙來。然后她問:“出差呀?”

“對,先去上海。”

“上海也有賣煙的,沒必要買這么多。”這就不是做生意的態度了。

男人說:“到了上海就要轉船,去海上。”

先“上海”,再“海上”,男人的這句話讓芳華感到滑稽。那么要去多久呢?這恐怕就取決于男人煙癮的大小了。要是一天一包,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要是一天一根呢?哼,長了。

芳華不甘心似的多問一句:“到海上干什么呢?”

“工作。開船運貨。”男人有點漫不經心地看了眼芳華,用說閑話的態度問,“你們的店……什么時候搬到這條街上的?”

“都三年了。”

“我也搬來兩年多了,怎么從沒見過你似的。”男人嘟囔一句,麻利地扯開拉桿箱的側兜,把煙塞進去,然后起身來往外走。

芳華想說“再見”,但看著男人在通紅的晨光中變小的背影,又決定不開口了。她才“喜歡”上他,他就有了兩條罪狀:第一,轉眼就要離去,不知何時能回;第二,居然對芳華全無印象。就算他經常出門,并不怎么到這條街上來買東西,但那也不能成為芳華原諒他的理由。她可是已經決定“喜歡”他了呢。芳華又受了一次傷害,目送著男人遠走。

要不……不要喜歡他了?芳華這樣想。先“要不”,后“不要”,這句話也很滑稽。而這一次“喜歡”從始至終,才多長時間呢?一盒牛奶的時間。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輕率了呢?就算是游戲,也不能這么玩兒啊。太不認真就不好玩了。

芳華喜歡男人的游戲,具體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也忘了。大概是剛坐到這個小賣部的柜臺后面就有端倪了吧。那個時候,她剛被從鄉里帶出來,進了城,見到了無數以前只在電視里才有的光景,驚異于一條街上川流不息著如此多種類的人。但是很快,芳華卻發現即使進了城,卻依然只能像看電視似的看光景。柜臺是二十四小時不能離開的,就連睡覺也只能睡在那后面……除了上一次進醫院,她從未走到過兩里地以外的地方去。而在醫院除了四面蒼白的疼,也再沒別的印象了。

街口的公共汽車站,對于她來說是無用的擺設,電視機倒是萬萬少不得的。很快,芳華就把每個電視臺的節目時間表背了個滾瓜爛熟,反復重播的言情劇更是看了無數遍。哪個男主角睫毛最長,哪個大反派心腸最狡猾,她都了然于心。而芳華知道電視劇是假的——拍得假,演得假。既然是從假里面找樂子,為什么她不能再進一步,把銀屏里的“假”帶進生活中來呢?這個想法,真是一個破天荒的進步。她零零散散能見的男人也有許多,挑出最順眼的,在心里和他演一場戲,戲里面有一見鐘情,有百轉千回,有肝腸寸斷——這比電視要有意思得多。更奇妙的是,一旦在心里拍起了言情劇,芳華眼前的城市,就仿佛被收進了攝像機的鏡頭,變成假的了。而電視里放出來的城市,卻反而像是真的了。

作為內心戲的導演、編劇兼女主角,芳華必須去“喜歡”某個男人。喜歡的時間可長可短,但人卻一定要看著順眼。死心塌地喜歡那人一陣子,過一陣闖進來一個新的,舊的也就可以拋到一邊去,反正是假的,不必有愧疚之心。更輕松的是,所有的喜歡和拋棄,都是芳華在心里的事情,只要她臉上不動聲色,就沒人知道,連當事人也無法指責她什么。

這個秘密的游戲就這樣保存了下來,幫助芳華把日子填滿。所有的日子里,她究竟喜歡過多少男人呢?自己也數不清了。這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顯得她太賤了,像豬拱食一樣不挑不揀。但是芳華也理直氣壯:喜歡一下怎么啦?她又沒真做什么。她甚至還有三分自得。電視劇里的女人必須從一而終,她的愛情生活卻如此豐富多彩。

重質不重量,那是在現實中談戀愛的原則;既然是獨個兒發騷,那就多多益善吧。迄今為止,芳華還是一個快樂的花癡。也是因為輕率,她的游戲才能玩下去。

本月的第二個男人,是在第一個男人出遠門的三天之后出現的。和第一個男人相反,他在晚上走進了小賣部。那天下著小雨,路燈早已亮了,芳華正歪著腦袋,看窗戶里的一團團橘色的光暈。此時正處于芳華喜歡男人的空白期,這讓她的生活索然無味。第一個男人還沒咂巴到味兒就走了,而那男人留給芳華的后遺癥,是使她無法再心儀于常在街上走來走去的年輕小伙子。

正在失落之間,雨打門簾啪啪響,吱扭一聲,進來一個瘦高個兒。他的臉瘦長,頭發也長,還打卷兒,淋濕了貼在腦門上。這男人穿著有點邋遢,棉布褲子上全是皺紋,但周身卻透出一股文氣,倒像這邋遢也是精心設計出來的了。更吸引芳華的,還是男人身后背Q9AIDtOGhTpl/XIPf5kH0w==的一只說箱子不算箱子,說匣子不算匣子的容器。那東西也長長的,黑色油布面兒,下面寬上面窄。芳華本能地猜想里面裝的是一件樂器。

男人問:“有沒有紅酒?”

“哪種紅酒?”

男人伸著脖子,隔著柜臺往貨架上看。小賣部里只有兩種紅酒:一是國產的“長城”,五十塊錢一瓶;二是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外國酒,一個販酒的老鄉放到店里寄買的。因為外國字,芳華就擅自給后者定了高價。

“要那種。”男人指著外國字說。

“一百……二。”芳華提醒他,“長城只要五十。”

“就這種。”男人數出錢來給她。她注意到男人的手指也是瘦長的,整潔干燥,動作敏捷。它們仿佛成天都在動,但從來沒正經干過活兒。

芳華登時有點于心不忍。她意識到,又一場新戲要在自己的腦子里上演了。她還忽然想起,電視劇里有一類叫做“藝術家”的男人,和眼前這位很相像。

于是她擅作主張:“半價給你了——反正也賣不出去。”

“那謝謝你。”

芳華便側臉瞥著這男人,將酒從貨架上拿下來。踮著腳尖取酒的時候,她很注意留給他一個足夠賞心悅目的曲線。她先天地認為,對方會在心里暗暗評價小賣部售+7ttVT8KQkeV72E7y9QyIg==貨員的動作是否優美。然后,她又抄起抹布來,將酒瓶上的灰擦干凈。

但這就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動作了。男人的眉頭蹙了一蹙,看著芳華手里那團烏黑的、一件男式跨欄背心改做的抹布。意識到這一點,芳華心一慌,酒瓶險些掉到地上。

好在天公作美,窗外忽然嘩啦一聲,雨在一瞬間大了起來。男人的注意力從抹布上挪開,換了一副可憐的表情:“你們這兒……有沒有傘?”

芳華關切地搖搖頭。然后她又安慰對方:“天氣預報說這雨下不久的,大概一會兒就停。”

男人只好將那巨大的黑盒子立到地上,人也靠到門框上,眼睛半閉,好像在養神。他既然靜默,就把原先開著的電視聲音凸現了出來。芳華聽著湖南衛視的主持人說著廢話,遲疑了一下,伸手把電視關了。

這就是一個很明確的表示了,芳華用這種方式告訴那男人,她想跟他說話。男人果然重新睜開眼,看她。屋里只剩下了雨的聲音,讓兩人都有些尷尬。

還是得芳華先開口。“你來這小區辦事?”她問。

“對。找人。”男人說。

“找什么……啊不,找人干嘛呢?”

“拉琴。”

“你那盒子里裝的是琴?”

“大提琴。”

“大提琴和小提琴的區別,就是大提琴要大嗎?我見過小提琴。”

男人笑了一笑:“可以這么理解。”

“你是拉大提琴的?”

“我在樂團工作。”

“靠這個能吃飯?”

“都吃了十來年了。”

你一句我一句,居然說了十來分鐘。至此,芳華捕捉到了這男人的許多資料:他是一個樂手,從音樂學院畢業的,如今住在市中心一家樂團的宿舍里。拉他們這種大提琴的最有名的人,現在是一個叫馬友友的,可是眼前這男人也對馬友友提出了很多批評,認為他的“靈感”不如一個英國女人來得強烈。很遺憾,那個英國女人已經死了……越說到后來,男人的話就越多越密,讓芳華驚訝,他明明看起來是那種沉默的人,可一開了口就滔滔不絕了。當然,他說話的內容,還是圍繞著他的琴、他的演奏和他的“藝術”。

只差一步,芳華就要邀請這男人為自己拉上一曲了。也許她在電視上聽到過大提琴的聲音,但卻從來沒有意識到那就是眼前這個黑盒子里裝著的樂器。但是很遺憾,雨停了。

男人好像也詫異為什么說了這么多,他重新回到了剛進門時的木訥、羞澀的表情,說:“再見。”

“拿著你的酒。”芳華并不難過地說。她提醒自己:假如是為了腦子里的“戲”搜集素材的話,那么她已經完成任務了。她對他建立了相當豐厚的認識——身高、表情、語調……至于他叫什么名字之類的,那才用不著呢。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在夜里完成的了。芳華將小賣部的鋁合金門拉下來,關了燈,躺倒柜臺后面的床鋪上,平心靜氣地凝了會兒神,“情節”便泛上來了:就是在一個雨天,一個文氣而落魄的大提琴手走進了她的生活,因為雨,他離不開了,便沉默地為她拉起琴來;現實里的雨停了,但想像里的雨還在下,大提琴手似乎因此有了借口留在這里,地老天荒地繼續演奏……

為什么為我拉琴?芳華問他。

因為你的命苦。大提琴手說。

芳華就在自己幻想的劇情里哭了起來。所以我比別人更需要音樂呀。她既無聲又響亮地說。

與第一個男人的轉瞬消失不同,在接下來的一陣子,第二個男人幾乎天天在芳華眼前出現。有時是背著琴匣從店門口快步走過,有時進來買一點東西,比如說,蠟燭。那天聽到他要這東西,芳華抬頭往街對面的高樓望了望:“沒停電呀。”

“有用。”第二個男人眼里含著懶洋洋的笑意說。

仗著下雨那天倆人有過一番對話,算是熟絡了起來,芳華問:“干嘛用?”

“吃飯。”

吃飯需要蠟燭?芳華沒反應過來,覺得不可思議。她下意識地從柜臺后面拿出一包馬糞紙包著的白蠟來。

第二個男人瞥了一瞥:“有沒有別的?”

“這不是蠟嗎?”

“我是說……稍微有點造型的。”

“造型?”芳華理解,他是說這蠟得稍微有點兒“長相”,光禿禿一根白可不行。她想也沒想就說:“出門右拐,街頭醫院對面有家壽衣店,那兒的蠟燭長得不一樣。有老壽星的,有盤龍的……”

第二個男人失聲而笑:“有到壽衣店買蠟燭的嗎?”

男人離開后,芳華才反應過來,所謂“吃飯用的蠟燭”,就是燭光晚餐呀。她在電視上看見過這個場面的。燭光晚餐得配上音樂,而那男人自HFRMi6T8iRorZrAXsvrqyg==己就是拉大提琴的。她居然還讓人家到壽衣店去買蠟燭,這不是傻嗎?

芳華又浮想聯翩了起來。很自然,她把自己當成了燭光晚餐的女主角——餐桌就擺在對面小區高樓里,某一間客廳的當中,窗外是滿城電燈,屋里只留一盞火苗。晚餐吃什么呢?大概不能是油餅和包子,芳華的想像力也無暇顧及那么多,反正有燭光和琴聲就足夠了。對面還得有一個長發、懶散、斯文透頂的男人。

這一番內心戲排演得十分過癮,也讓芳華提醒自己,下次與第二個男人打交道的時候,得多留一點兒心,別讓人家看笑話。于是,當男人來問她附近那兒能買到花的時候,她就聰明多了。

“我聽人說,門口那趟車的終點站,就是一個花鳥魚蟲市場。”

“有多遠?”

“不清楚,七八站吧。”

“那來不及了。”男人悵然地垂了垂眼睛。這種男人就是有這個本事,芝麻大點兒遺憾,在他臉上會被放大成無比的惆悵。又怎么能不讓人生憐呢?

于是,在男人即將離開的時候,芳華從后面喊:“下次來我這兒買好了。我們店也要進花兒了。”

“什么時候?”

“就下次……你要什么花?要多少?”

“百合。每次一枝就夠了。”

芳華記下了他的話。晚上香煙店的劉陸又來找她搭訕,她就請他下次出門送貨,順便帶些百合花來。她詳細問了百合的價格、批發的起賣數量、泡在水里能活多少天,然后掐指一算:“八塊一枝?那先來十枝好了。”

因為百合花的緣故,第二個男人走進小賣店的次數就更頻繁了,也有了規律。花就插在一個剪了嘴兒的可樂瓶子里,泡了水放在柜臺下面,外人來了看不見,只有他來了,芳華才從中抽出一枝來。男人接了花,遞過十塊錢,芳華用指頭捻兩個一塊的硬幣放回他手里去,交接就此完成。她不賺他的錢,她賺了他別的。

音樂、燭光、百合花。傻子也看得出,第二個男人是來和一個女人約會的。但對這場愛情里真正的女主角,芳華卻全不嫉妒,反而心生感激。她知道那女人一定很漂亮,并且很有風情,因此才能吸引得一個懶散的男人如此鍥而不舍。也正因為男人對那女人身上下的功夫,才令芳華的游戲有了今天的栩栩如生。芳華是他們愛情的受益者,他們的戀愛談得越用心,她的“喜歡”也就越動心。能這么想,也是芳華的聰明之處。

然而沒過多久,第二個男人也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都再沒出現。百合花還剩下三枝,已經在可樂瓶里度過了最為繁茂的時刻,花莖都軟軟下垂了。顧客都是過客,但迄今為止,這是芳華排演的最生動、最投入的一場內心戲了。她的“喜歡”方興未艾,于是她生出了委屈和埋怨,她還覺得自己心里有一部分被人挖走了。

難不成,她對這個男人的“喜歡”已經超越了游戲的范疇,成了真正的“喜歡”了?芳華心里一緊,提醒自己:這可不成。

也就是在這個當口,第三個男人來到了芳華的店里。

這個男人的派頭,可不是前兩個能比的。那天下午,芳華正在發呆,門口“吱呀”一聲,停了一輛黑色的奔馳車。車上下來三個男人,都是小平頭,身穿黑西裝。他們對車里點一點頭,就搖晃著肩膀往馬路對面走去了。

奔馳車卻依然堵著芳華的門口。車子也沒熄火,尾氣的味道漸漸飄進了店里。更重要的是,芳華正在望著對面的小區想事情呢。車這么一停,黑乎乎地把窗子遮擋了一大半,坐在柜臺后面的芳華就看不真切了。

在平日的情況下,芳華是斷然不會與開這種車的人爭執的。但是這幾天不同,她的心里正在發空、失落和煩躁,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從柜臺后面走出去,氣勢洶洶地站在奔馳車的車頭前,如同訓斥一只碩大的動物:

“你擋著我的門口啦。”

車里還有倆人,司機的座位上也是一個小平頭,司機旁邊則是一個光頭。光頭不吭一聲,看著芳華的眼神如看空氣。司機卻不干了,他霍地躥下車,橫著膀子拉開架勢,倒嚇得芳華往后推了兩步。

但是芳華嘴上還說:“有你們這么停車的嗎?讓人怎么進出?”

光頭卻忽然一樂,也走下車來,亮出一米六出頭的矮小身材。他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察看了一下奔馳車停放的位置,然后轉過身去,對著車頭揮揮手。司機沒看明白,伸著脖子等他的進一步指示,他又揮揮手。他的動作也像在驅趕一只動物。

司機這下懂了,鉆進駕駛室倒車。小賣部門口那巴掌大的一方地面重新被露了出來。光頭卻并不回到車里去,而是走進芳華的店里,四顧一周,從墻角拽出一把方凳來,墊在屁股下坐好,臉沖著窗外,看著對面的小區。

芳華已經回到了柜臺后面,這時看著光頭的背影,又生疑起來。她說:“你坐在這里干什么?”

光頭簡要地回答:“看看。”

芳華翻了個白眼,也不理他,任由對方坐在那兒“看看”。這一看,就是小半天。光頭挺著腰桿端坐如鐘,連后脖頸子都是筆直的。他站著的時候顯得矮小,一坐下,竟然給人以高大、健碩的感覺。后來芳華感到無聊,把電視打開,聲音開得很大,光頭也置若罔聞。有客人來店里買東西,乍一進來被他嚇了一跳,他仍然紋絲不動。

就這樣到了晚上,街上的路燈亮起來了。芳華也習慣了一個男人的背影牢牢地戳在面前,盡管這場面實在古怪。一旦習慣,她就有了再和對方說點兒什么的念頭。

于是她說:“你耽誤我們的生意啦。”

光頭男人頭也不回:“怎么耽誤了?”

“你像門神似的往這兒一坐,誰還敢進來?”

“你們這兒視野好,能看見對面。”

“你到底看什么吶?我這兒有什么好看的呀?”

男人卻問:“你這店,每天流水多少?”

“五百……怎么著也得有六百。”

男人不答話,從懷里掏出一疊錢來,啪啪啪數了八張,放在窗臺上:“算我包場了。”

這舉動著實讓芳華吃了一驚。她幾乎是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從窗臺上把錢拿走,動作如同貓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偷食。同時,她斜眼瞥了瞥男人的臉,只覺得他不光沒有表情,甚至連五官都是模糊的。他就像一尊尚未打磨成型的石像。

拿了錢,芳華的態度就不得不軟了下來。她開始問光頭別的話:

“喝水嗎?”

“不喝。”

“餓嗎?旁邊店里有蓋飯,能送過來。”

“不吃。”

“你不抽煙?”

“不抽。”

人家一連串的“不”,搞得芳華訕訕起來。光頭卻又添了一句:“謝謝了。”

這足以讓芳華受寵若驚。這天晚上,光頭坐到了八點多種,忽然掏出電話,播了個號碼說:“今天就到這兒。”

外面的奔馳車轟鳴一聲,重新發動,光頭站起來就走。街對面,幾個小平頭橫穿馬路,沉默地跑向車子。

芳華心里有預感,這個男人明天還會來的。他坐了幾個小時,什么事情都沒干,可見來她這里的目的并未實現——盡管芳華并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這天晚上躺下的時候,芳華卻對光頭有了異樣的感覺。倒也不是對方給了八百塊錢,而是因為他對她的態度:讓挪車就挪車,說耽誤生意就給錢,問喝水抽煙還說謝謝。光頭對芳華很和善,而這和善比別人的和善來得更有價值。比如說第一個男人和第二個男人,他們也都很和善,但是他們那樣的人本該和善,而這個光頭呢,怎么看都沒必要對一個小賣部的售貨員和善的。出乎尋常的和善更讓人心存感念。就像芳華老家的村里,有個五保戶,鄰居問他吃飽穿暖了沒,他會滿嘴抱怨,有一天副縣長來視察,也問吃飽穿暖了沒,老頭兒登時就哭了:

“飽在心里,暖在心里。”

這樣的感念有點兒賤,但不妨礙它是感念。循著這份感念,芳華的念頭進一步活絡了起來,她的內心戲又要開演了。這個光頭,就變成了這個月以來她所喜歡的第三個男人。一個月就仨,也太頻繁了一點,但是還是那句話,因為是游戲,也就無所謂了。

依著第三個男人的樣貌,芳華把她的“戲”設計得非常刺激:他是一個江湖中人,混黑道的,但是鐵漢柔情,邂逅了紅顏知己,也就是她自己嘍。這樣的故事是從上世紀90年代的香港電影里借鑒過來的,結局多半凄慘:不是男的為了女的死,就是女的為了男的死。又砍又殺,又纏綿悱惻,非常過癮。一晚上間,芳華就給自己設計了好幾種死法:被車撞死、掉到海里淹死、在爆炸中化作飛灰……無論怎樣死,留給故事男主角的,一律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想像著第三個男人面無表情的臉被血光映紅,兩行熱淚奔涌而出,自己的心也像刀絞一般。

芳華縮在被窩里都快哭了。她忍不住聯想到了自己的生活,聯想到了自己被人從老家帶到這個城市來的經歷。她甚至想:死了才好呢。

昨夜經歷生死,早上卻還是覺得活著比較重要。活著才有可樂喝,活著才能在心里編戲、做夢和“喜歡”男人。盡管睡得少,但第二天,芳華的精神卻非常飽滿,盯著窗外兩眼放光。她想:第三個男人下午會來吧?這個時候,她已經把第二個男人給忘個精光了。芳華是多么薄幸啊,這也是她在“游戲”里的特權。

第三個男人果然來了,還是下午,還是那輛奔馳車,還是光頭锃亮。而他一進屋,就看見小賣部已經收拾停當了:床前擺著方凳,方凳旁有一個簡易茶幾,茶幾上擺著一瓶礦泉水,此外還有一叢花,是那三朵剩下來的百合。花都已經將近敗謝了,花瓣上有了黃漬,但好歹也是個裝飾。

第三個男人細細打量那花,問芳華:“你買的?”

芳華朗聲答道:“上的貨,沒賣出去,剩下了。”

第三個男人問:“有人買?”

芳華道:“那當然。”

第三個男人眨了眨眼睛,嗓子眼深處“唔”了一聲,就大大咧咧坐在方凳上,腰背筆直。坐了十來分鐘,他又從兜里數出八百塊錢,放在茶幾上:“今天的,還包場。”

芳華便坐在男人的身后,看他的光頭生輝,亮如太陽。她心里發暖,想和這個男人說話的愿望越發涌上來。她只恨這男人太過沉默,并不像第二個男人那樣愛說。不說話,她就無法進一步猜測對方,從而把她的戲編排得更加飽滿。好在芳華不急。日復一日,還有的是時間,假如第三個男人也像第二個男人那樣,在她的小賣部往來個七八次,就不信他永遠是一尊模糊的石雕。

可是芳華想錯了。第三個男人沒有長期坐在小賣部里的必要,他只等了兩天,就完成了任務。當天天色才剛剛見暗,凄涼的晚風沿著街道卷過去,男人的手機響了。芳華正在柜臺后面睡眼惺忪地發愣,登時條件反射地直起腰來。

第三個男人不慌不忙地接通電話:“堵到人了?”

電話那頭短促地匯報著什么。

第三個男人笑一笑,這是他全天露出的第一個表情。然后他說:“問我干什么?當然是動手了,要不怎么交差?那家伙要是不經打,就稍微注意點,別弄殘廢了驚動警察。”

然后,第三個男人就慢悠悠地站起來,伸了一下懶腰。原來他也覺得累。而他放松的姿態,讓芳華也很為他高興。接著,她又看到這個男人探過胳膊去,把插在桌上可樂瓶里的三朵百合花拔了出來,嘀嗒著黃綠色的水,往門外走去。

因為男人把花拔走了,芳華不禁跟上去。她跟著第三個男人來到門口,順著他的目光看街對面。那里正在爆發一場喧鬧,兩三個小平頭的男人扯著一個長發男人的頭發,從小區門口往馬路中間走過來。長發男人背后駝著一只黑匣子,芳華認得那玩藝兒叫做大提琴。

那正是芳華本月喜歡的第二個男人。他在對方的臂膀之下,還揮動著胳膊想要反抗,并且大喊:“你們要干什么?”可是一個小平頭很熟練地在他的肋下搗了一拳,他就咳嗽著,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平頭們把第二個男人拖到馬路中間,就不再前進,開始在這個寬敞的地方毆打他。他們用拳頭揍他的臉,用皮鞋踢他的肚子,還用膝蓋磕他的下身。第二個男人并沒有還手,很順從地被打翻在地,然后像一只蝦米似的蜷起來,用屁股和腰抵御那些沉穩而密集的打擊。大提琴靜靜地撂在他的腳邊。兩頭幾米遠的地方,路過的車輛都自覺地停下來,誰也不敢鳴喇叭,只是在等這一場毆打盡快過去。

小平頭們的拳打腳踢持續了幾分鐘,芳華側前方的第三個男人才慢慢地踱過去。看到他走近,小平頭們便倒退兩步,扎著架勢肅立在一旁。第三個男人手捧鮮花,蹲在第二個男人頭部上方,問道:“以后還犯賤嗎?”

第二個男人的臉從胳膊里露出來,上面全是血和其他什么黏液。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他完全被打傻了,連表態的能力都喪失了。

第三個男人笑了笑,又晃晃手里的百合花說:“買這玩意兒有什么用?這不是糟踐錢嗎?”

百合花“啪、啪”地抽在第二個男人的臉上,而站在馬路牙子上的芳華卻感到他的眼神在看向自己。她緊張地捏住自己的衣襟,心里既亂又慌。但她的眼睛仍然沒有躲開,看著自己喜歡過的兩個男人。不知不覺間,她的“游戲”又開演了。她想:如果這兩個是為了她,芳華,鬧到了眼下這般地步,她應該怎么辦呢?

同時,她就看到第三個男人把百合花莖橫在腿上,用手咔嚓一揪,將即將凋謝的花瓣全都攥在手里,揉成一團,按到第二個男人的嘴上。一個小平頭又走上近前,照著第二個男人的肚子“砰”地踹了一腳,第二個男人呻吟一聲,順勢張開了嘴。第三個男人就把那些花囫圇塞到他的嘴里去了。

然后,第三個男人站起來,看了看滿嘴花香的第二個男人,說:“以后長點兒記性吧。”

說完,他就帶著小平頭們鉆進了奔馳車,轟鳴一聲,順著自行車道開走了。與打人時的從容不迫相比起來,他們的離開顯得過于倉促了。接著,馬路上的其他車輛也大鳴起來,他們在催第二個男人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不要妨礙交通。第二個男人也的確這樣做了,只不過動作很艱難,幾乎不是走到對面的馬路牙子上,而是爬過去的。街道隨即恢復了車水馬龍,等到擁堵的車輛散去,芳華再朝馬路對面望過去時,第二個男人也不見了。整條街,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事情就這么亂哄哄地過去,有結局,沒由頭。而又過了半個多月,芳華才聽人說起那場當街毆打的來龍去脈。

當時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北方城市入冬早,道路兩旁的樹梢都禿了,大團黃葉被風裹著飄來蕩去。自從那事兒過去,芳華已經有些日子沒“喜歡”上男人了,她還停留在古怪的震驚里。

那天,有三四個中年婦女從菜市場回來,又不約而同地忘了買一兩味調料,便轉到芳華的小賣部里。她們把醬油、鹽和醋放進編織口袋,不知誰起了個頭,就你爭我搶地匯總起了手頭的資料。

一個女人說:“都是二號樓五層的那個女人惹出來的是非。她剛搬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像樣……二十啷當歲也不上班,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樓里進出,坐一趟電梯,留下的香味兒半天都散不掉。”

另一個女人說:“那女人也不是沒工作,聽說是個樂團吹笛子的。挨打的那個是她同事,據說早就好上了。千不該萬不該,她同時還在外面勾搭了一個人,據說有錢,做建筑的,她花了人家的錢偷著養小白臉,那邊氣不過,就帶了一群打手盯他們的梢,果不其然抓了個正著……搞藝術的都這么亂嗎?”

又一個女人說:“什么搞藝術的?女流氓一個。你們知不知道,她在這之前還有一個男人呢,那才是她的老公——親夫!”

第一個女人說:“啊?結過婚的?”

第二個女人說:“你怎么知道的?”

第三個女人搶到了話語權,很得意地說:“剛搬進小區的時候,我家和她家用的是同一個裝修隊,工頭帶我到她家參觀過,也見過她和她老公。她老公看著倒是個厚道人,是個跑船的,往歐洲運貨,一年倒有半年在海上。據說倆人都是外地的,為了買房安家,她老公才干得這么狠……只是想不到,房子和媳婦都是給人家準備的了,還鬧出這么一樁,也不知道以后還過不過得下去……”

“都這樣了過什么呀?這還有良心么?”

“現在真是什么人都有……”

女人們的對話在芳華腦子里拼接,成形,終于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但是自己把這故事又復述了一遍,芳華心里的感想,卻不是故事里女人的“沒良心”,也不是男人們的“不值當”。她想的是:這么巧。一段恩怨里的三個男人,恰恰都被她芳華預見過,也被她芳華“喜歡”過。芳華有點兒激動,覺得自己也是這條轟動性新聞的直接參與者。她非常想開口,加入女人們的討論,告訴她們:“還有你們不知道的呢……她的第一個男人抽煙很兇,第二個男人是在樂團拉大提琴的,第三個男人……”

但是芳華終究沒有開口。她反而飛快地落寞了下去。二號樓五層的那個女人,芳華意識到自己很羨慕她。自己的“游戲”竟然是人家的生活,而進城這么長時間,芳華終究是個看戲的,并且只能當個看戲的。

芳華再次見到第一個男人的早上,頭場雪正好下下來。說雪也不是雪,就是冬雨裹著點兒冰碴,浸得人從骨頭里面往外冷。芳華這天卻挺忙,她從庫房里將煤油爐拖出來,自己打鹵,準備下面。面鹵子是辣椒、雞蛋、肉末燴成的,顏色昏暗,但味道卻沖,聞著能讓人想掉眼淚。面是昨天到菜市場買的手切面,兜在塑料袋里,干面條足有一斤半,等煮出鍋,恨不得能盛一臉盆。在老家的時候,村里人家家吃這個。

芳華正在忙乎,門就推開了。她頭也不抬,問道:“回來了?”

“回來了。”頭頂上的男聲答道。芳華聽著不是自己在等的人,趕快抬起頭,就看見了上個月“喜歡”過的第一個男人。他的臉還是那么糙,頭發更厚了,像鋼盔似的壓在腦門上。他的背后拖著拉桿箱,箱子上還摞著兩個塑料袋。聽到芳華的招呼,這男人也愣了一愣。

芳華有點不好意思,直起腰來,抹著手看著他。她想解釋自己也在等人,但又覺得沒必要,便問道:“你買煙?”

男人點點頭。芳華說:“還是沒有三五,只有中南海。五塊的?勁兒大。”

男人益發詫異,像牽線木偶似的點頭,一任芳華安排。等他交了錢,拖著箱子轉身出去,芳華忽然從背后叫他:“哎。”

男人回頭:“有事兒?”

芳華說:“你在海上呆了一個來月。”

“一個月零七天。”男人說。

“辛苦。”

“都習慣了。”男人對芳華露出寬厚的笑。然后,他就向著對面的小區門口走去了。

芳華兀自發起了呆,恍在夢中。她希望生活是個循環,當第一個男人短暫地出現又離開,第二個男人便會跟在后面,同時,第三個男人也不遠了。上個月“喜歡”的三個男人,會在這個月、下個月重復出現。他們是她生活里的走馬燈。他們之間的、被一個女人串聯起來的關系,芳華不想理會,她在乎的是自己通過他們看到的城市與世界。

可是芳華也知道這不可能。季節轉換,雨雪代替了秋風。當她略略醒過神來,門又被推開,芳華真正等待的人回來了。

這也是個男人,個頭兒介乎于第一個和第二個男人之間,壯實程度與第三個男人相仿。他的相貌比第一個男人還蒼老些,但實際的年紀呢,也許比第二個男人大兩歲,又比第三個男人小兩歲吧。他的身后沒有拖桿箱,沒有大提琴匣子,門外更沒停著汽車。他是坐夜班火車回來的。他的肩膀上,趴著一個孩子。孩子兩歲了,尚在熟睡,呼吸聲卻響得揪心,像拉風箱,睡著覺,都把自己的臉給憋紫了。

“回來了?”芳華問。

“嗯。”

“那我下面。”芳華動起來。

“嗯。”男人拉過第三個男人坐過的方凳,耷拉著頭看著鍋。孩子還在他的肩膀趴著,軀干呼嚕呼嚕地回響。

“家里麥子收了?”

“嗯。”

“給我爹媽送錢了?”

“嗯。”

“見著你二姨夫了?”

“嗯。”

“帶你找那中醫了?”

“嗯。”

“中醫怎么說?”

“嗯。”

“問你呢,中醫怎么說?”

“說是先天哮喘。”男人說出句整話。

“那不跟西醫說的一樣。”

“抓了幾副藥,吃了沒見好,還是讓在北京看。”

“那就接著看吧。”芳華瞥了一眼孩子,把面撈進搪瓷盆里,澆鹵,遞給男人。

男人把孩子往地上一撂,讓他岔著腿靠在柜臺角上,然后端盆吃面,聲勢浩大。奔波倆月,沒少花錢,他也累著了。芳華在一旁低眉垂眼,看著這個狠狠地強奸了她,然后又娶了她,把她帶到這個城市,讓她生下一個先天哮喘的孩子的男人。她忽然想,自己在別人眼里,也夠得上一出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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