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兩千歲就會懂

三 歲

開始對漫長的人生有了初始的記憶，所有的人物與故事開始在大腦皮層泛起微弱的光。媽媽還在使用著劣質的脂粉，爸爸新買了一把精致的剃須刀。世界每天都在單純地輪轉，每一天都會升起新的太陽。冬天里的雪花好像有著輕盈的翅膀，冬天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的模樣。墻角的積雪一直快到夏天才融化。

大人的世界好像很復雜，偶爾會看到爸爸媽媽吵架。

如果你們給我一屋子的玩具和糖果，我保證很聽話。

五 歲

你終于可以背著碎布拼成的花書包神氣地去學校。學校里有大片大片濃郁的樹，有木質的滑梯和翹翹板。教你課的小老師很漂亮，她會唱很好聽的歌而不是像姐姐一樣只會嘮叨。

你年紀很小就開始虛榮。你穿著新買的衣服四處炫耀。鄰居的大人都說你穿了新衣服真好看，你聽了很高興。而你第一次憎惡一個人也是因為你的新衣服。不知有意無意，反正是你的新衣服被他弄了墨水。盡管媽媽拉著你說以后還給你買新的，你仍然蹦著跳著好像要跟那個人拼了命似的。

小孩子也開始有不開心的事！

七 歲

第一次偷翻了別人桌子上面花花綠綠的童話書。它們美麗得就像某種干凈的介質一樣。你實在無法抵制里面的故事與細節，所以你放學回家的時候偷偷地把它帶了回來。

然后你一直沉浸在里面的童話故事里……直到書的主人來到你家里把它找了出來。你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其實很丟臉。你只知道一向和藹的媽媽那天不知為什么對你拉下了臉，你只知道期待了很久的童話書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書包里面。

你知道巫婆丑陋而歹毒，你知道公主漂亮又和善。只是那時你從來不知道邪惡與善良其實很難判斷。

十 歲

學校的門口有很好吃的零食。擺攤的是一位和藹的老奶奶。跟同學在路上很幸運地撿到兩角錢，就可以開心得跟得了雙百分似的。當時拮據是所有家長跟孩子的麻煩。

喜歡看高年級的學生戴著眼鏡坐著高板凳的樣子。他們的手臂上有很好看的護腕，他們仰著頭滾動著喉結大口大口喝水看起來很成熟。

在池塘里捉了幾只蝌蚪養在家里空棄的玻璃罐頭瓶里，它們像魚一樣游動著尾巴。生物課本上面說不久之后它們就會蛻去尾巴，長出四肢，變成青蛙。

你端著臉望著窗外，卻沒有人告訴你什么時候會長大。

十二歲

養了一只刺猬。它的住所是一只廢棄的鞋盒和柔軟的稻草。省下來好吃的零食跟水果丟給它。第二天早上起來，卻還是發現它逃走了。哼！無論你對它多么慈祥它都不買賬。

摘錄所有與不幸有關的詞語強行塞進口袋。于是開始一個人滿腹心事地走路。

真的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密密麻麻的文字。你憤怒地將書本從樓頂扔向窗外，有一種心也在飛翔的感覺，可是最后思考了好久還是重新撿了回來。你感覺到從來沒有一扇打開的大門。

大多做的都是不想做的事。而總是因為害怕不敢去做想做的事。

“比起烏龜，我更愿意做一只兔子，一只不再睡懶覺的兔子。”這大概是你聽過的最悲傷的話了。

十五歲

你如愿地戴起了厚厚的眼鏡，就像其他的好學生那樣戴眼鏡。聽課，寫字，除了學習成績，其他的你們都一樣。如果老師不知道，如果爸媽不知道，也許你就會整天翹課，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總看到有咬著筆哭泣的孩子，看到他們把新發下來的試卷撕成微小的一片一片而覺得毛骨悚然。其實你從來沒有他們活得艱難，但究竟有什么東西柔軟地壓在脊梁，一瞬間仿佛要吸收所有的光。

無法完成的事就姑且裝作什么都看不起的樣子，狐貍吃不到的葡萄不能排除酸的可能。如果看不見明天，那么明天所有的期待和壓力和失敗其實都沒有關系。

以明日復明日的觀點來看，明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這樣的道理是不是大多數人都明白？

十八歲

你滿腦的情竇似乎一夜之間開得空前盛大，鄰班穿碎花裙的那個女孩總是梳著兩根漂亮的馬尾，她愛吃糖果并喜歡把它們裝進上衣左側的口袋里。

你喜歡倚著窗戶看她蹦跳地擦著玻璃走過，她喜歡挽著女友的胳膊而不是只牽著手指頭。她的眼睛好像從來沒有為你一丁點一丁點地停留，可你還是喜歡看她。

后來你終于若有所思幡然大悟地想到或許這就是愛吧！

當畢業時分手在即，你依然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學校的鐵柵門被兩條大鐵鏈死死地栓上，夕陽下漆黑的身影籠罩著一層淺淺的光，你突然覺得有些沮喪。

曾經憧憬無數次的花季雨季就這樣被你唐突地闖了進去，哪怕沒有結局。

五百歲

你已經活到了厭倦生存的年紀。

才明白大多時候其實你是可以選擇快樂的。不管是別人弄臟了你的新衣服，還是令你沮喪失望的暗戀悲劇，或者是從來沒有收過禮物吃過蛋糕。其實你應該讓自己好過。大概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萬古長青。哪怕你活了五百歲也沒見過。

兩千歲

到現在，除了你的年齡，再沒有讓世人驚嘆的事了。

可是你卻除了你自己再也找不到曾經活過的證據。滄海桑田果然不僅只是一個成語而已，氧化定理兩千年之后依然解釋著一切變化的事理。你小時候得到的獎狀，寫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記，甚至那只被你制作成標本的蚱蜢……如今在這個世界也再難找到一絲痕跡。

當然，還有曾經的快樂跟委屈。

現在，我告訴你這些你兩千年以后才可能參悟的東西。

“我祝你快樂！真的。

你為自己買了一支蠟燭，便宜可卻很好看的蠟燭。小心地將它點燃，搖曳的微弱燭光緩緩照亮整個空間。雙手合十輕輕地閉上眼——許愿。吸了一口氣，將蠟燭吹滅，四周又暗下來。你告訴自己說：“十八歲了！祝你快樂！”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