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德國地質學家李?;舴遥‵erdinand vonRichthofen,1833—1905)在他的中國之行后如此論斷:中國學者喜歡在窗明幾凈的書齋里吟詩作畫,不喜歡跋山涉水到野外觀察大自然;若干年后其他學科或可有所成就,唯有地質學,不可能有多大進展。
這番話,最早由楊鐘健先生轉述給他的學生劉東生,劉先生又告知更多弟子和大眾,以此為警示,激勵后來人。好在經過近百年數代人努力,情形大為改觀,李氏所言顯然過時,中國的自然科學長足發展,其中黃土研究和第四紀研究躋身于國際地學前沿,像劉東生先生這樣杰出的科學家,已不僅僅是中國地學界的泰山北斗,在全世界,已然實至名歸的里程碑人物。
借用這一典故,是為反觀相應的科普寫作。同樣是白手起家,只是起步更晚,半個多世紀里固然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例如就個人經驗,還記得少年時捧讀《十萬個為什么》時的心情;及至成年,從大眾媒介、出版物中接觸到科學人文和生態環保一類現代理念;就近的例子,也可列舉當下的科學普及出版社:該社正在推出的“院士傳記”和“科學·文化與人經典文叢”兩套叢書,從中可見辛勤努力。然而就總體而言,相比我們一線的科研已經起飛,雖距科學大國尚有不近的里程,畢竟有了高度和速度,而應當緊隨其后的科學普及工作——這里專指文學形式的傳播而言——不能不說滯后,還在地面滑翔:總量稀少、精品稀缺、人才稀見,處于中國當代文學邊緣,還有足夠長的路要走。
在此聊可一辯的是,比之純文學,科學人文的原創在文科人士那里,由于“科學”要求增加了特別的難度,不是想寫就能駕馭得了的;對于理科人士,由于原因種種,也許更屬意于涉筆論文。就這一意義來說,金濤先生的創作實踐難能可貴,恰好是文理兼備:既有地質學出身的專業訓練,旁及天文地理;又有記者生涯的歷練,行萬里路的博聞廣見;還曾從業出版,具有出版家的宏觀視野和職業敏感。所以他的科學散文耐讀,文筆精到、文采斐然自不必說,難得的是字里行間閃爍的知性光芒——古今中外,鉤沉索隱,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融會貫通,常識的傳播是信手拈來的,其中不乏多學科進展中的新知,不乏公眾關注的熱點話題。跟隨他的游記篇什,不啻一次知性之旅。
在科學技術空前發展而環境問題日益嚴峻的今天,人類文明正在接受考驗和挑戰。這樣的命題過于宏大,我們能做的僅僅是那么一點點。就如今天的研討會,不限于對個人作品和某套叢書的宣傳促銷,作為科普出版機構,潛臺詞應當是“我們在努力,在呼喚”,在標舉一面旗幟——努力盡職,呼喚更多更好的科學人文原創之作。畢竟,科學是一種精神,人文是一種情懷,需要修為和建樹,是一份責任和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