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尼達和多巴哥,一個遙遠的、風光旖旎的熱帶島國,隨著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13年6月的國事訪問走進了媒體和國人的視野。事實上,中國人早在兩百多年前就抵達特多,華僑華人和特多各民族民眾相互融合、和諧共處,中華文化一直是特多多元文化的一部分。
提到特立尼達和多巴哥,不能不提及的是2001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后殖民文學大師維·蘇·奈保爾。1992年花城出版社出版了奈保爾的小說《米格爾街》。當時,封面上這位后殖民文學大師的國籍特立尼達和多巴哥讓大家頗覺疑惑。作品印的冊數不多,反響也不是很大。后來,瞿世鏡在《英語后殖民文學研究》中,還幽默且不無嘲諷地提到奈保爾的國籍不為人知所招致的笑話。現在奈保爾已經“從邊緣走到中心”,入了英籍,其作品在中國已經歷了從熱評到現在的趨于沉寂。可見,偉大作家的文名和國籍還是有一定關聯的。
維·蘇·奈保爾于1932年 8月 17日出生在加勒比地區特立尼達首府西班牙港附近查瓜那斯鎮的一個印裔婆羅門家庭。奈保爾的早期作品,濡染了特立尼達的文化,文筆洗練詼諧,人物栩栩如生,幽默風趣地展示了當地的生活習俗。可以說,特立尼達有三個為世人所矚目的“特產”,奈保爾、鋼鼓和克利普索小調。習主席和夫人訪問期間,在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國家表演藝術中心觀看當地文藝表演,演員們為來訪的中國客人表演了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舞蹈和克利普索歌曲,用鋼鼓演奏了中國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誰不說俺家鄉好》。彭麗媛還走到樂隊中間,拿起鼓槌同演員們一起演奏。
《大不列顛百科全書》這樣描述克利普索小調,“Calypso ,卡利普索,特立尼達的一種民歌,也在加勒比群島的東南部歌唱,其歌詞常以詼諧的語調諷刺當地的政治、社會事件。”克利普索是特立尼達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傳統狂歡節音樂,曲調相當的輕松幽默,歌詞也十分俏皮可愛,一如島國給世人的印象。克利普索曲調以50首傳統旋律為基礎,用二二拍或四四拍的節拍,用做舞曲音樂時類似快節奏的倫巴蒂。采用切分節奏,這是克利普索歌曲的一種常見特征。演奏者常常利用錯位的節奏,通過認真地傾聽,尋找到統一的律動。為了展現當地最原始的曲風,克利普索在編曲上并沒有加入太多繁復的現代樂器,保留了最原始的風格和簡單的幾項樂器。演奏時,樂隊利用樂器的配置、音色的控制和整齊的演奏,展現其獨特的魅力。鋼鼓是克利普索音樂中最重要的樂器,利用汽油桶制作而成,它充分體現了島國民眾樂觀向上的娛樂精神和藝術智慧。
特立尼達和多巴哥曾是英屬殖民地,非裔黑人占人口的一定比例。克利普索據說起源于非洲,是一種最具社會性的音樂藝術形式。這一地方性音樂小調形式的演化與發展,凸顯了加勒比社會變動不居的社會特征。克利普索伴隨著黑人們漂洋過海來到了“新大陸”,起初,特立尼達的種植園中那些來自非洲的奴隸用克利普索諷刺他們的主人。19世紀初期克利普索開始在加勒比群島流傳,后來發展成為該島一種獨特的民歌形式,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流行于國外。在大齋節的狂歡節時期,歌手們帶領一批奴隸走街串巷,邊唱邊即興編出歌詞,影射那些不得人心的政治人物。這種詩歌形式效仿民謠形式,八行詩節之后有四行疊句,具有高度想象力和獨創性的語言彌補了它簡樸韻律結構的瑕疵。歌手兼詩人往往使用一個引人注目的藝名﹙例如“非凡的破壞者”、 “旋律大王”等﹚,歌詞在一些庸俗習語中加入西班牙語、克里奧爾英語、特立尼達俚語和非洲的語句。作為一種后殖民時代極具離散特征和文化內涵的音樂形式,克利普索小調映射了“新世界”的非洲人回歸非洲大陸的心理和精神訴求。
奈保爾常被人們稱為加勒比海文學之父,他出生于西班牙港,在童年的記憶里,社區中最具魅力的人,是來自次大陸的優雅的金牙奶奶和她儀表堂堂的白胡子丈夫。這種天然的來自祖輩印度母體文化的影響促成了他成年后尋根印度文化,穿梭世界文化的夢想。獨特的家庭出身(二度移民)、復雜的文化身份、尷尬無奈的文化處境、在“西方中心”與“邊緣世界”的生活與游歷經歷、“無根者”尷尬與痛苦的經歷,這一切都為奈保爾的創作提供了非同尋常的觸媒。早期西班牙港各民族混居的生活狀態以及市井百態給了奈保爾小說創作的靈感與直接素材。很顯然,奈保爾早期創作深受這種集合民間智慧的 “多事者”溫和的調侃,頗具行吟詩人味道的民間小調影響。瑞典文學院在授獎辭中指出:“在這些早期作品滑稽逗笑的逸聞奇談中,奈保爾把契訶夫式的風格和西印度群島民間說唱的調子糅合在一起,作為一位幽默作家和街道社區的描繪者步入了文壇。”
奈保爾的第一部小說《米格爾街》由17個相互關聯的小說構成,行文流暢,描寫了英屬殖民地西印度群島的特立尼達首府西班牙港草根社會中的一群“小人物”。小說用溫和幽默的筆調寫出了生活在城市底層的市井之流日常物質生活的窘迫與瑣屑,以及他們心靈深處由于精神的困頓和追求的無望而發出的呻吟和嘆息。小說中,奈保爾不時用這一小調來增加一些戲謔幽默的效果。如《藍色卡車》中博伊哼唱這首小調來嘲笑埃多斯認的私生子,“中國的娃娃叫我爸爸,我黑得像塊炭,我老婆也像瀝青一樣,盡管如此??中國娃娃仍叫我爸爸!喔,上帝啊,有人把牛奶攪進我的咖啡里。”幽默風趣,體現了埃多斯的善良、寬容和無奈。焰火師摩爾根在想做一番大事的夢想失敗后, 喝著朗姆酒這樣安慰自己,“等著瞧吧,你們聽過那首克利普索小調嗎?‘人們越是希望我倒霉, 我在特立尼達就過得越好’。” 特立尼達曾經有美軍駐扎,美國兵的到來給這個海濱城市帶來了短暫的繁榮, 當地的克利普索小調唱道:“遍地金錢!揚基美元,哎!父親、母親和女兒,一起為揚基美元工作!”美國兵帶來繁榮的同時,當地婦女艷羨美國的富有,所以很多婦女被拐走了,男子們哀嘆:“我和我賢惠溫柔的妻子生活在一起,直到大兵來臨搶走我的老婆,直到大兵來臨搶走我的老婆!”島民生活困頓,家庭糾紛、鄰里矛盾不斷。《海特》這個短篇中,鄰居埃多斯提到島上一個和游客私奔的鄰居時,用克利普索小調唱道:“馬蒂達,馬蒂達,馬蒂達偷走我的錢,直奔委內瑞拉。”《母親的天性》中,父親納撒尼爾用小調來表明他對夫妻之愛的看法,“不時把她們打趴下,不時地把她們摔倒打翻在地,眼眶揍青,膝蓋踢紫,此后,她們便會永遠愛你!”作者總是適時地使用這種源于草根的小調來增強自己的敘述效果,變化敘事視角,用小調進行及時的評論。借助克利普索小調這一充盈著后殖民色彩的民間文化元素,奈保爾對于米格爾大街的市井百態給予了鏡像化描摹,并使這部作品充滿了濃郁的海港游民風味。同時,這一文化質素的運用,消解了后殖民的宏大敘事。特立尼達島上的人們處在社會底層,在窮苦的生活中掙扎,同時他們又處于文化邊緣,被幾種文化所造就、影響和擠壓。小島上人們的生活似乎是“錯位的”,理想也是“錯位的”,奈保爾以幽默暗含諷刺的筆調描述了他們生活的可悲可憐的冷峻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