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戰邊緣 十方一念

正當美國和朝鮮間緊張局勢不斷升溫，上周五，前古巴領袖卡斯特羅在該國共產黨機關報網站發表文章稱，“這是自半個世紀前古巴導彈危機以來，爆發核戰風險最嚴重的時刻之一。”他呼吁友邦朝鮮克制，“朝鮮既然現在已展現出科研進展成果，我們就得提醒它對友好國家的責任，如果忘記若挑起戰爭將影響全球逾七成人口，那將是不義之舉。”

不錯，人類史上最接近核戰邊緣的一刻，的確是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作為當事人的卡斯特羅，對于核戰威脅當然感同身受。

1962年10月，美國U2偵察機拍攝到蘇聯在古巴秘密部署導彈，由于在地理位置上，古巴是美國的后花園，如果在當地發射導彈，兩分鐘內美國東岸便會陷于一片火海。總統肯尼迪得悉后大為震驚，在10月16至28日的13天內，進行了一系列危機領導。

概括來說，當時美國可采取的對策有三：一是以尋常外交手段作抗議；二是用軍事行動如空襲來對付這些導彈基地；三是對古巴進行海上封鎖。純作外交抗議無疑會被視為軟弱行為，于18日的會議中被早早排除。軍方鷹派力主以空襲摧毀對方基地，但經過之前失敗的“豬灣行動”，肯尼迪對軍方的自賣自夸存有戒心，況且軍方始終無法保證空襲可百分之百摧毀古巴的導彈，杜絕對方的核報復，于是肯尼迪毅然壓下軍方的主戰聲音，于20日決定對古巴進行海上封鎖。

22日，肯尼迪發表電視演講，公開披露蘇聯正在古巴部署導彈，舉世震驚。接著，美國駐聯合國代表在安理會中嚴詞譴責蘇聯，蘇聯代表企圖耍賴，美方當場展示U2拍到的高空照，讓對方啞口無言。

23日，美國海軍執行封鎖任務。蘇聯貨輪是否會強硬闖關？美軍艦艇是否會開火？蘇聯潛艇又是否會還擊？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結果大部分遭攔截的蘇聯貨輪調頭折返，沒硬闖關。但在27日，美軍一架進行偵測任務的U2偵察機被駐古巴蘇聯防空部隊擊落。肯尼迪表現得冷靜克制，未予雷霆反擊，但已經讓雙方抹了一把汗，擔心擦槍走火的情況終究會出現，從而觸發核戰。

雙方一輪虛張聲勢之后，終于返回談判桌。28日，總統肯尼迪的弟弟，當時的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暗地到蘇聯大使館，與蘇聯駐美大使秘密談判。肯尼迪總統授權其弟口頭承諾，美方不但不會入侵古巴，還會在蘇聯撤走古巴的核彈半年后，撤走在土耳其（即蘇聯后花園）的核彈，但這個協議不對外公布，亦不留任何字據，只講一個“信”字。與肯尼迪一樣，提心吊膽的蘇共總書記赫魯曉夫聞訊立即答應，下令撤走在古巴部署的核彈，一場如箭在弦的人類浩劫，終于得到化解。

當時，古巴領袖卡斯特羅對赫魯曉夫在最后關頭妥協，說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苦與悲傷”。但半個世紀之后，肯尼迪與赫魯曉夫早已作古，86歲高齡的卡斯特羅，卻感到和平與生命可貴，呼吁盟國要記住對別國的責任，大家說諷刺不諷刺？

當年的古巴導彈危機，也印證了一套重要的外交軍事理論，那就是所謂“相互保證毀滅”原則（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MAD）。這套理論假設，如果雙方都有極大殺傷力的武力（尤其是核武），卻又未大到足以一次性把對方完全摧毀，而一方發動進攻又必會挑起另一方有力的報復，導致雙方一步步邁向同歸于盡，則任何一方都不敢貿然發動第一擊，以免最終玉石俱焚，反而變相營造出緊張卻穩定的和平。這也是核武雖讓人聞之色變，但半個世紀的冷戰，無論美蘇如何對峙，最終世界仍安然無恙的原因。

所以，無論肯尼迪和赫魯曉夫有多大的政治野心，他們都不想成為歷史罪人，讓自己的祖國和人民成為核戰的灰燼。

如今，美國和朝鮮戰云密布的陰影下，英國《金融時報》首席外交評論員Gideon Rachman 在4月1日卻撰文《North Korea tests the limits of a MAD world》——《朝鮮測試一個MAD世界的極限》，道出另一番見解。

他說：MAD 理論的前提是，對峙雙方都神志正常。說到底，有理性的政治領袖，不敢拿自己國家數以百萬計的生命來冒險，這一理性計算，令世界安然渡過了從古巴導彈危機到柏林墻倒下的多個危險時刻。但此次核危機最令人擔心的是，朝鮮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例外，正常的核震懾邏輯思維并不適用在它身上。

一個國家，如果長期與外界隔絕、大搞個人崇拜、國民長期挨餓和其他慘況已經讓人麻目，那么理性的思維還能否適用？不想玉石俱焚、成為歷史罪人、讓自己的祖國和人民成為核戰灰燼等這些正常想法，是否還會存在于領導人的十方一念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