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教輔泛濫背后隱藏了一條從教輔的編寫到出版編產銷的灰色產業鏈。不僅讓學生深陷題海,還制造了教育腐敗,把教育主管部門的官員和校長、教師拉下了水
每到臨近開學的日子,都是教輔書銷售的旺季,各種打折促銷活動像比賽一樣。暑假一開始,當當網就推出了“10萬種中小學教輔滿60減10,滿100減25”的促銷活動。在廣東一家教輔書批發網站上,各類教輔書三、四折就能“拿貨”,最低1.5折,一本40元的教輔書,最低6元就能拿到。
在山東鴻儒圖書批發市場2000平方的教輔大賣場內,從1—6歲兒童的多元智能練習到高三學生的全真模擬,各種教輔書應有盡有,同樣的書籍,在這里單買打六折,批發最多能到三折。
如此便宜的價格,是正版嗎?帶著疑問,記者咨詢一位曾長期從事民營教輔出版和推銷的人士。該人士說:“正版也是這個價格。這是行業內慣用的‘兩頭堵’手法,高定價、低出手,給教輔書的每個流通環節留出層層加價的空間,讓每個環節獲利。”
“一本教輔的編輯出版其實非常嚴格,如果出版社嚴格按這種操作規程編輯出版教輔、按新聞出版總署要求定價的話,根本就沒有多少錢可賺。事實上,從教輔的編寫到出版,最后流到學生手中,中間隱藏著一條編產銷的灰色產業鏈?!币晃怀霭嫔滔蛴浾呓榻B。
編寫:一把剪刀一瓶糨糊,一天一夜編本教輔
“正常情況下,出版一本教輔書要找優秀作者、出版社與作者共同商議體系、框架,發行每年要開研討會。其中除了稿酬、印刷費,還有會務等各項成本?!鄙綎|某出版社副社長介紹,有的民營出版商從邊遠省份的出版社購買書號,剪剪抄抄就能湊出一本教輔書。出書成本低,但定價卻人為地提高了。
“書名改了,封皮改了,其實內容都是東抄西摘湊來的。書商為壓縮教輔成本,通常找兼職大學生來選題、做題和校對。”跟著民營書商編教輔書的邵某介紹。
目前不少教輔書都是“合作”出來的。名義上是合作,實際上出版社就是賣書號,中間過程他們根本就不管。這些做教輔的書商都有相對成熟的渠道銷售圖書,書稿和發行都不依賴出版社,只是書號必須從出版社獲得。
最典型的案例是廣東珠海出版社違規出版教輔圖書案。2010年2月至2011年2月,珠海出版社在出版13種教輔圖書的過程中,向合作方或作者大肆發放書號,違法收取數額不等的管理費,且不履行編輯、校對、印刷、發行環節的職責,其中還有9種教輔用了一個書號,構成了“一號多用”。
另外,圖書批發市場的折扣一般在2-4折,因此成本要控制在這個折扣之下才有錢賺。為擠壓成本,出版商會雇傭一些人(多數是學生)四處粘貼,倉促成書,這樣質量就難以保證。“有些圖書公司會以極低的價格直接銷售給老師,由老師再賣給學生。盡管折扣極低,但是他們也都有賺頭?!?/p>
出版:一號多書,頻打擦邊球
如果把教輔比做一件商品的話,可分為三大環節:研發、生產制作和流通銷售,它們分別由出版方、中間方以及校方這三大利益集團扮演。“一本書定價40元,其成本價約占12%,作者的版稅約占8%。”有業內人士透露。也就是說,利潤空間可達八成。
出版商一般以3折價格出售給中間商,因為他們的利潤空間被降到最低,因此會通過各種手段最大程度壓縮成本,一號多書現象便成為教輔行業的潛規則。以“曲一線”圖書為例,其旗下的暢銷品牌《5年高考3年模擬》涉嫌存在一號多書行為,例如,其“高考英語”教輔書,分為廣西、福建、安徽等地方版本,盡管書的名稱、頁碼、內容等各有不同,卻共用同一個ISBN書號;還有圖書在書號不變的情況下,把內容和書名略作改動,2010年、2011年的舊書搖身一變,就成為最新版本。
“書號對于書來說,就像人的身份證,一本書只能有一個書號,這是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明確規定的。”多位圖書出版界人士表示。事實上,“一號多書”在教輔界已成為公開的潛規則。
“一個書號在北京地區的市場價約為1.5萬-2.6萬元,即便是在新疆、延邊等邊遠地區一個號也需要8000元。每本書還要付給責編編審費”?!叭绱送扑阆聛?,基本就不賺錢了,所以出版商少則五六本書共用一號,多則十幾本書共用一個書號,就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p>
據記者調查,近年來,新聞出版總署通報的中小學教輔材料出版發行違法違規案件中,有五分之一涉嫌“一號多用”。如2011年,河南文友圖書公司與云南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臨界突破》、《閱讀與講解·全解一點通》涉嫌“一號多用”,被云南省新聞出版局責令對問題圖書全部下架回收、銷毀,并終止了其與河南文友圖書公司的合作。
廣東珠海出版社的9種教輔圖書使用同一個書號出版多卷本叢書,也構成一號多用,被新聞出版總署予以吊銷《圖書出版經營許可證》的行政處罰。
流通:盜版猖獗,魚目混珠
如果說“一號多書”打的是擦邊球,那么,盜版就是公然違規和侵權了。據記者調查,目前教輔書的侵權方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公開盜版”,不法書商利用現代掃描技術,直接盜版印刷,然后打著正版的名義,以極低的價格流入市場;二是“隱秘盜版”,這本書抄幾章、那本書抄幾頁,就拼成自己的書,可謂“天下教輔一大抄,就看會抄不會抄”;三是“終極盜版”,有些學校將購買的教輔書隱去原著名字,用自己的廠子印刷,以校內資料的名義發放。
另外,還有比較離奇的盜版方式,一些不法書商,不僅盜別人,還“盜”自己。有的企業將去年的書稍微調整一下,換掉部分時效性強的字眼,印上今年的時間,就成了新書;更有甚者,把去年的積壓書撕掉封皮,換一個“新裝”就招搖上市。
這些盜版教輔書而且還混進了各地中小學,例如,廣東的韶關、茂名、湛江、梅州這些地區就是非法教輔的重災區。茂名市文化市場綜合執法大隊曾配合新華發行集團和廣東教育出版社的相關人員搞過一次針對學校使用教輔的隨機抽查,結果被抽查的9本教輔書全都涉嫌盜版侵權。
今年2月28日,吉林四平文化新聞出版局文化市場綜合執法支隊對某中學書店進行突擊檢查,店內《三年模擬》、《五年高考》、《中學教材全解》等5萬冊(套)教輔材料均為盜版。
今年以來,湖北、云南、河南等地連發多起盜版字典案,盜版數量達400余萬冊。“這些盜版教輔書無論內容還是紙張都十分粗糙,成本很低,賣兩折都能賺80%利潤?!睆V東新華發行集團一知情人透露。
據統計,僅2003年以來10年間,全國共查處大大小小的盜版教材教輔案7000余起。2010年至今,新聞出版總署共在全國掛牌督辦教輔盜版大案26起。
教輔泛濫不僅讓學生深陷題海,加劇了家長負擔,還制造了大量教育腐敗,把教育主管部門的官員和校長、教師拉下了水。
最典型的案例要數2012年的教育部體育衛生與藝術教育司體育處原處長季克異和教育部基礎教育司教材管理處原調研員王安華受賄案。季克異被成都市一家書店的業務員李立川用13萬元“感謝費”拉下了水,后來李立川為進教材目錄又向他送上了80萬元。王安華被李立川以同樣手段搞定,多次非法收受李立川和陜西省旅游出版圖書發行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馬某給予的感謝費共計204萬元。2012年5月,因犯受賄罪,二人分別被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和有期徒刑十五年。
因教輔受賄落馬而被曝光的還有河南省鞏義市第一高級中學負責人高成章。2010年至2012年初,高收受山東個體書商郭某教輔回扣款22.2萬元,9.5萬元用于該校開支,12.7萬元被私吞。2012年9月,高成章被以受賄罪判刑十年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