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民魚水情的頌歌《十送紅軍》

2001年，中央電視臺播放的電視連續劇《長征》的主題歌選用了著名歌曲《十送紅軍》。在每集的片尾，我們看到屏幕上映入眼簾的詞作者是張士燮，曲作者是朱正本。許多人一定以為是中央電視臺弄錯了，因為《十送紅軍》這首大家熟悉的旋律，40年來一直是作為土生土長的純粹的江西民歌被大家傳唱的，現在怎么又有了詞作者和曲作者呢？

劉亞樓下令創作一臺革命歷史歌曲晚會

新中國的第一任空軍司令劉亞樓，不僅在戰場上叱咤風云，有“常勝將軍”的美稱，而且是我軍歷史上屈指可數的蘇聯軍校畢業的科班高級指揮員，是一位儒將，被毛澤東贊賞為“將才難得”。1960年，劉亞樓出訪朝鮮期間，欣賞了由3000名朝鮮戰士載歌載舞的名為《三千里江山》的大型歌舞史詩，其多數曲目是由戰爭年代的歌舞改編加工而成，場面宏大壯觀，氣勢磅礴，讓這位儒將砰然心動。他微笑著鼓著掌，雖神色自若，心里卻暗暗想，中國共產黨的革命歷史波瀾壯闊，在長期的革命戰爭年代里，根據地和解放區流傳著那么多廣大軍民喜愛的革命歌曲，這些歌曲在群眾中很有影響，有的今天還在傳唱。

劉亞樓一行回國的第一站是沈陽。沈陽軍區為招待他們，也舉辦了一場晚會，演唱了四首革命歷史歌曲。這四首歌曲給劉亞樓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翌年，劉亞樓在杭州開會，見到了空政文工團副團長張雙虎。劉亞樓說：“現在的年輕人沒有經歷過戰爭，對中國革命歷史懂得不多，應該對他們進行這方面的傳統教育。前不久，沈陽軍區唱了四首歌，你們空政文工團也應該唱幾首。”他還給張雙虎布置了一個任務：三個月內創作一臺革命歷史歌曲晚會。時間緊迫不說，劉亞樓還提出了一道“禁令”：一定要采集革命歷史歌曲，而不要新創作。

詞曲作者40年的沉默

空政文工團接到命令，立即行動起來。派張士燮、朱正本、姚學誠、陳杰等詞曲作家組成采風創作小組，到江西搜集整理革命歷史歌曲，并指定由張士燮擔任文學編輯。全團也放下所有的工作，集中精力完成司令交給的這一臺大型歌舞晚會任務。

采風創作小組一行人先后到了革命老區井岡山、吉安、永新等地。老鄉們一聽是要他們唱革命戰爭年代的家鄉小調，當年的軍嫂、軍屬都高高興興爭著把當年他們給紅軍唱過的歌曲一字一詞的唱給采風小組。這些流傳在民間的歌曲，曲調都是當地盛行的民歌調子，詞是根據當時的情景有感而發的。

春天的羅霄山脈剛剛披上綠裝。張士燮、朱正本來到茨坪敬老院，聽老紅軍給他們講當年紅軍反“會剿”斗爭的情況，說到紅軍戰士有很多是井岡山的子弟，紅軍反“會剿”失利，被迫撤退，親人送紅軍割舍不下，心里話就用當地的調子唱出來。張士燮、朱正本親耳聽到這些老紅軍講述自己當年被親人唱著歌送別，那種刻骨銘心的離別之痛，讓采風小組對紅軍和老百姓的魚水之情感同身受。

當時在江西南昌正舉行江西省民間文藝匯演。吉安專區的代表演唱了一首《送紅軍》。這首歌的曲調非常口語化，純粹是當地勞動人民在勞作和休息時哼唱出來的。唱詞中摻雜了不少地方方言，加之旋律婉轉優美，充分抒發了蘇區群眾送別紅軍時如訴如泣、欲言又止的真摯情感。張士燮、朱正本觀看匯演后印象很深。

為了收集到足夠多紅軍時期的歌曲，劉亞樓還親自動員老紅軍、老干部們到文工團來“獻歌”。連當時總政治部主任譚政大將的夫人王長德，也給張士燮、朱正本唱了《八月桂花遍地開》。

盡管大家廣為搜集素材，但在再現紅軍告別蘇區開始長征的主題時，卻找不到一首合適的歌曲來表達根據地人民送別紅軍的不舍之情。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群眾歌曲很多都是根據傳下來的調子、自己的感受、當時的情景，想什么唱什么，有的長，有的短，雖然曲調優美，情真意切，但真正用到舞臺藝術上，就欠錘煉。“不管劉司令的禁令了，創作一首吧。”時間緊迫，張士燮、朱正本二人就抓緊時間大膽創作。

張士燮因為有在江西老區體驗生活的感受，很快便交出了歌詞：“一送紅軍下了山，秋風細雨纏綿綿。山間野鹿聲聲哀號，樹樹梧桐葉落完。問一聲親人紅軍啊，幾時人馬再回山……”

我們今天的觀眾看到的《十送紅軍》的歌詞中，只有一、三、五、七、九、十“六送”的內容，對為何會少了“四送”，有些人疑惑，覺得《十送紅軍》應是滿滿的“十送”，詞作者有節選之嫌疑。其實，張士燮確實只寫了“六送”。張士燮覺得如果真的寫“十送”就太“絮煩”了。事實上，盡管少了“四送”，但這首歌要想完整唱下來，仍要近15分鐘。也正是因為歌曲太長的緣故，后來創編大型音樂史詩《東方紅》時，幾次想要收錄這首歌，最終卻只得放棄。

當時，張士燮和朱正本同住單位宿舍樓3層，一寫完詞，張士燮就直奔朱正本的房間，讓他譜曲。“我一看那詞，就非常感動。”朱正本后來回憶說。當時他腦海里立刻閃現出江西采風時得來的一首民歌的旋律。這首民歌名為《長歌》，又叫《送郎調》，是贛南采茶戲里的曲調。參照這首民歌的旋律，幾乎是一氣呵成，不到一個小時，朱正本就完成了譜曲。因為太過投入，在譜到“千軍萬馬江畔站，十萬百姓淚汪汪”時，他竟然落下了淚。

第二天，歌曲拿到團里排練，大家一唱就非常喜歡。50年后，朱正本坦言自己還是有幾分遺憾：“當年我沒想到這首歌后來會唱50年，也沒仔細打磨，后來一唱就流行了，我也沒法改了。”

“我們空軍的全體常委請你們吃飯”

要唱的歌全部進行了創作整理，文工團進入緊張的排練過程。排練過程中又冒出一個插曲。有一天，總長羅瑞卿從空政文工團的一位女演員那里了解到，他們正在排練一個300人的大型歌舞。那位女演員解釋說：“聽劉司令員說您和他在朝鮮看了一個大型歌舞，他回來后讓我們搞的，名為《光輝的歷程》。”羅瑞卿說：“人家有3000人，你們才300人，我看你們別搞了！”

這事馬上報告給了劉亞樓，劉亞樓聽后生氣地說：“我讓你們唱歷史歌曲，你們怎么搞了個大型歌舞？是誰讓你們搞的？你們懂得什么是光輝的歷程？”

1961年八一建軍節前夕，《人民日報》等幾個主要報紙都刊登了《光輝的歷程》即將公演的海報和消息。

當時，劉亞樓在長春，他從報紙上看到消息后，馬上給空軍政治部主任王輝球打電話：“怎么又叫《光輝的歷程》？還上報紙了？”

王輝球在排練時連續看了一個星期，他認定這部作品是個精品。但現在劉司令員追查下來了，也要有個交代，于是，他帶著文工團的幾個領導同志去向劉亞樓做檢討。

劉亞樓說：“你們不要給我做檢討，你們去給羅總長做檢討吧，連羅總長的話你們也不聽，你們向我檢討什么！”

從劉亞樓家里出來，大家沉默不語。這時文工團的副團長牛暢說：“我們搞的實際上是個表演唱，我看改個名字，干脆就叫《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吧。”大家都同意這樣。

《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于1961年8月l日在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首次演出，散場時就有很多觀眾邊走邊哼唱著《十送紅軍》。《十送紅軍》一炮而紅，傳唱開來。后來文工團還應觀眾要求，把《十送紅軍》的詞曲都印在了演出說明書上。周恩來、葉劍英、聶榮臻、林彪、羅榮桓、羅瑞卿等領導先后觀看了演出。

對這部作品，觀眾的反響十分強烈，尤其是親身經歷過戰爭年代的那些老同志看后更是贊不絕口。首都各大報紙紛紛刊登了劇照、歌曲，并發表評論，稱之為“革命歷史的頌歌”，“激動人心、親切感人”，“受到了一次形象的革命傳統教育”。

羅瑞卿看完演出后，上臺和演員們合影留念。他對大家說：“你們亂給我講嘛！什么歌舞，這明明是歌唱嘛！”

劉亞樓看完演出后高興地說：“改得挺好嘛！我叫你們唱歌，你們舉一反三，這樣做就對了！”他對全體演職員說：“我們空軍的全體常委請你們吃飯，祝賀演出成功。”在整臺節目中，劉亞樓尤其喜歡《十送紅軍》，人前人后時常念叨。朱正本后來回憶說：“別人唱快一點兒他都不愿意，生怕唱快了人家就聽不清楚歌詞。”

不過，直到劉亞樓去世，他也不知道《十送紅軍》是首“違令”歌曲。因為當初這首歌的署名是“張士燮、朱正本收集整理”。此后每次聽到有人提這是一首整理作品時，兩位作者也都不吭聲。

直到2001年，電視劇《長征》在央視播出，每集片尾曲選用的是《十送紅軍》，使得該曲再次廣為傳唱。在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的建議下，電視劇的片尾字幕表里第一次出現了“歌曲《十送紅軍》張士燮編詞，朱正本編曲”的字樣，這才把沉默了40年的兩位作者推上前臺。

《十送紅軍》唱響全國后，劉亞樓司令每到空政文工團指導工作，都會樂呵呵地給大家講：“我們的《十送紅軍》已經傳到國外去了。”朱正本對劉亞樓司令的話當初可以說感受不深。現在，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每年都會把俄、美、英、日、意、法、荷等十余個國家使用的版權費，詳細清單拿給朱正本，這讓朱正本體會到了身為作者的榮譽和快樂。

一個美麗的錯誤

著名歌唱家彭麗媛在《我的士兵兄弟》音樂電視片中深情演唱了《十送紅軍》這首歌。電視片中有這樣一個感人的鏡頭，講的是當年紅軍到達遵義，遵義城里瘟疫流行，百姓們叫苦不迭，談疫色變。隊伍里有一名年輕的衛生員叫龍思泉，治好了百姓們的病，老百姓奔走相告，說紅軍隊伍里有個“紅軍菩薩”。當紅軍大部隊連夜轉移時，老百姓口里的“紅軍菩薩”小龍卻沒趕上隊伍，當地反動武裝恨透了小龍，下黑手暗殺了他，把他的尸體扔到荒郊野外，老百姓不顧危險，把他的尸體偷回來，悄悄安葬在松樹林里，還為他修建了墳頭。“小龍”的當地口音，聽起來仿佛是“小紅”。衛生員、菩薩、小紅，后來人們想當然地認定“小紅”是個女衛生員。新中國成立后，感恩的老百姓以“他”為原型，給“她”塑了一個銅像，感恩當年的紅軍菩薩。

這么多年來，當地的百姓對紅軍女菩薩虔誠有加，每每心有所愿，希望家人健康，盼望得子，都會來到銅像下，虔誠地把象征吉祥的紅綢，掛到銅像上，一遍一遍撫摸銅像的腳、肩，在香煙繚繞中，頂禮膜拜，銅像被摸得閃閃發光。

講完這個故事，鏡頭里響起了彭麗媛《十送紅軍》的歌聲。穿了一件藍花花上衣、梳了一條大辮子的彭麗媛和鄉親們一起站在鄉間的土路上，望著漸行漸遠的紅軍隊伍，秋風秋雨中依依不舍送別紅軍。她字正腔圓，飽含深情的歌聲，讓每一個觀眾仿佛置身于當年的血雨腥風中。

后來在一次集體訪談中，導演談起拍攝這一鏡頭臺前幕后的故事，講到攝制組在拍攝紅軍塑像時老百姓三跪九叩，把紅軍的塑像稱作菩薩。導演說他們當時就是真實地記錄了他們在現場看到的場景，沒再做什么編輯。老百姓把紅軍當做菩薩頂禮膜拜，這是百姓們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達對紅軍的真摯感情。彭麗媛接過話茬說：“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彭麗媛：我把這首歌獻給我的公公，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習仲勛

2004年5月24日，彭麗媛接受北京交通臺的采訪，介紹她的新專輯《源媛流長》，再次給廣大聽眾演唱了這首歌。她特意說到：“今天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日子，是我的公公，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習仲勛同志逝世2周年的日子。在這里，我通過交通臺，把《十送紅軍》獻給他老人家，也獻給所有的聽眾。”

彭麗媛的公公習仲勛出生于陜西省富平縣淡村鎮習家莊，2002年5月24日，89歲高齡的習仲勛在北京逝世。

習仲勛13歲就在家鄉立誠學校加入了青年團，與黨的早期領導人劉志丹、謝子長等人創建陜甘邊革命根據地，21歲就出任陜甘邊區革命委員會主席、陜甘邊蘇維埃政府主席。1935年，毛澤東率領中央紅軍到達陜北，第一次見到習仲勛時說，沒想到你這個主席這么年輕。毛澤東后來稱習仲勛為“群眾領袖”。全國解放后，習仲勛擔任了國務院副總理。“文化大革命”中，康生一句話，使習仲勛背上了“利用小說反黨”的罪名，被審查、關押、監護，長達16年之久，直到1976年“四人幫”打倒后，習仲勛才獲得解放，重新走上工作崗位。

1983年，金正日訪華期間，彭麗媛在晚會上用朝鮮語演唱了朝鮮電影《賣花姑娘》的主題曲，《賣花姑娘》是抗日戰爭時期朝鮮領導人金日成在中國吉林五家子村時創作的一部歌劇，后來改編成了電影。作為金日成的兒子金正日是非常熟悉這首歌的。此時，臺下金正日端坐靜聽，金正日的左手邊，時任中央書記處書記習仲勛陪同觀看。習仲勛一定沒有想到，這位青年歌手會成為他未來的兒媳。

第二年國慶前后，在首都體育館有3000日本青年訪華團參加的大型聯歡會上，日本歌唱演員芹洋子與彭麗媛共同登臺演唱一曲日本民歌《四季歌》，習仲勛也出席了這次聯歡會，再次現場觀看了彭麗媛的演出。

1987年9月，彭麗媛和習近平在福建結婚，不久，他們便有了可愛的女兒，當了爺爺的習仲勛高興地擔起給孫女起名的重任，三思之后，他為孫女取名“習明澤”，寄語孫女要“清清白白做人，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習仲勛下放河南時結交了一位忘年友羊屏，羊屏是山東人，和彭麗媛是老鄉。有一次聊起山東人的問題，羊屏問老爺子習仲勛：“彭麗媛嫂子，是我們山東人，好吧？”老爺子習仲勛果斷地說：“她（彭麗媛）告訴近平，安心搞好工作，養家糊口有我。好得很，好得很。”

彭麗媛把這首歌獻給自己的公公習仲勛，不僅是對親人的懷念，更是對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懷念。○

責任編輯 潘 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