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姑媽和善良的姑父收留了他,把他從一個憂傷的小男孩變成一個快樂的大男生。現在,趙子牛十二歲了,突然有一天,陌生的爸爸走出高墻,闖入他平靜的生活。面對一個脾氣暴躁、自以為是,又有著不光彩歷史的老爸,他感到無所適從,他把媽媽的意外車禍也歸結到老爸頭上。他被迫回到六年前的小公寓,和老爸過糟糕的二人生活。他們常常因為一句話、一點小事而爭吵,他們對峙,他們僵持,他們就像一個籠子里的兩只老虎,互相撕咬,互相折磨,誰也不肯退讓。無論老爸做什么,趙子牛都不愿意接受他。然而一次蓄意的跟蹤,讓趙子牛對老爸有了意外的發現……他終究是否愿意承認自己早已萌動于心的感情?是否愿意傾灑自己早已瀕臨決堤的愛?他和老爸的戰爭究竟誰贏誰輸?
趙天慧鉆進唐屹的小汽車時,我站在窗簾后面看她。
那件鮮艷的紅毛衣是昨天才買的,黑裙子連膝蓋都罩不住,靴子擦得锃亮,蒼蠅可以在上面滑滑梯。打扮得這么隆重,不是去結婚,而是去接她刑滿釋放的親哥哥。
她非要拉著我一起去,我死活不肯,借口說腳扭到了,就賴在了家里。
望著他們的車駛出院子,我的心前所未有的緊張和焦慮。從我記事開始,每當我耍脾氣犯錯誤發倔勁,趙天慧就不停地在我耳邊嘀咕:“不聽話是不是?我拿你沒辦法,可是總有一天,有個人會出來收拾你。”
連老實巴交的唐屹都經常附和:“是啊是啊,那個人能把你從頭到腳管得服服帖帖。”
“那個人”于是在我腦海里兇狠強勢得不得了,我害怕他出來的那一天。
那個人就是趙天慧屁顛屁顛去接的人,趙天慧說,我應該叫他爸爸。
爸爸?
對我來說,“爸爸”是個陌生甚至恐懼的詞,我的字典里壓根兒找不到。
別人的爸爸讓孩子騎在自己肩膀上出去玩兒,別人的爸爸風里雨里接送孩子,別人的爸爸到學校開家長會代孩子接受老師的批評,別人的爸爸買大房子小汽車,別人的爸爸像個家庭警察保護全家人的安全……我的爸爸在哪里?他在高墻里面,什么都幫不了我。
不僅幫不了我,還帶給我羞恥。他要是永遠待在高墻里,我的日子倒也安穩,可是他偏偏要出來了。
我有一種末日的感覺。
一個人去網吧玩兒了一天,然后在街上游蕩,直到夜幕降臨,我都不想回家。
抬起頭,發現深藍色的幕布上綴著的星星,并不像故事里寫的那樣一眨一眨。它們只是默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出微弱的光。我一直認為,在這么多星星里面,有一顆是我的媽媽。當我移動腳步往前走,她會追隨我,我無論走到哪兒,都走不出她的視線。
我們之間的距離,并不是天上和人間的距離,而是一個眼神可以到達的距離。
我們貼得很近。
我試著朝前走,一直走……有了媽媽的跟隨,我走得很輕松。走了好久,我才在路邊的花壇邊上坐下來,再次仰望星空……
夜好像有點深了,姑媽趙天慧在干什么呢?她會找我嗎?那個趙天平呢?
一輛汽車閃著大燈從我面前駛過,又退回來,我看清楚是姑父唐屹的車子,就是下午去接趙天平的車子。
剛想逃,就被唐屹沖上來一把抓住。
“混蛋!終于找到你了,去哪兒了?不是說腳扭到了嗎?說謊了是不是?這孩子……跟我上車!”
“我不,”我執拗道,“我不想回去!”
唐屹死死地抱住我:“誰讓你回去了?我們這是去醫院!”
“醫院?”我的心揪起來。
唐屹什么都沒說,把我塞進車……
唐屹把我帶到手術室門外,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不聲不響掏出一根煙,捏在手上翻跟斗。
“這兒不可以吸煙。”我提醒他。
其實我很想問,手術室里面的人究竟怎么樣?可我問不出口。我突然感到非常恐懼,以至于后背上冒出冷汗。
我害怕再也看不見那個人。
可是一邊又在心底說,沒什么啦,反正又不怎么熟。
這種心情很復雜。
周圍死一般沉寂,我看看四下,問唐屹:“我姑媽呢?”
唐屹悶著頭不吱聲兒,神情恍惚。
“她快要出來了。”一個聲音撞響在我后背,“啪”地碎開,炸響我的耳朵。
我的心“咯噔”一下,整個人慌起來,渾身的血液往腦門上涌。直覺告訴我,是他!
我不敢轉身。
我以為手術室里面躺著的是他,而不是姑媽。
“姑父,”我扯住唐屹的胳膊,“姑媽怎么會進手術室?她怎么啦?”
唐屹抬起眼,嘆口氣說:“摔了一跤。”
“摔哪兒了?腦袋還是大腿?嚴重不嚴重啊?”我嚇壞了。
“不會太嚴重吧。”唐屹不停地把玩手上那根煙,“我想不會的。”
“牛牛,你都長這么高了!”我身后那個聲音接著說,“哦,你的鞋帶散了。”
我直起身子縮了縮后背,堅決往前走,不回頭大步地走,然后拐入走廊,消失在那個人的視線里,倚在墻壁上發呆。
沒辦法,他好像生來就是我的敵人,我根本不可能接受他。
“趙子牛!你這是什么態度?你不愿見我是不是?你巴不得躺在手術室里的是我?你就黑心吧你小子……多少年都沒去探過我一眼,你當我死了嗎?你有本事別姓趙呀,你個混球兒……”他追上來戳著我的背脊骨數落個沒完。
我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整個身體板成一塊石頭,僵在那兒沒有回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