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仲勛視察江西老區(qū)二三事

1985年11月中旬，我陪同習仲勛同志在江西老區(qū)井岡山、寧岡、遂川、贛州、興國、瑞金等地視察了九天，耳聞目睹了仲勛同志對老區(qū)人民的熱愛之情，切身感受到他求真務實的作風和爽朗真誠的性格。

“后面車上坐的不是老爺”

11月15日早上8時，我們乘車向井岡山進發(fā)。從南昌到井岡山的公路，有好幾處路段正在翻修，道路狹窄泥濘，凹凸不平，常常發(fā)生堵塞現(xiàn)象。在我們前面開道的警車不時鳴響警笛，從車里伸出兩面紅旗左右揮動，指揮過往車輛注意讓道。路旁施工的民工和行人、來往車輛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們這支車隊。

仲勛同志看到這個情景，臉上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怎么能這樣呢？”他轉過臉來對我說，“他們這樣會嚇著群眾，也可能會把過往的車輛擠到溝里去的。不要因為保證我們趕路，影響老百姓的正常通行。請你告訴前面警車上的同志，他們后面車上坐的不是老爺，不要動輒八面威風。我們是來給老區(qū)百姓辦事的，不能給群眾添麻煩！”

“現(xiàn)在停車，反而會造成堵車。”我望望前方情況說，“走過這段路，前面就是新干縣城。一到那里，我就跟他們說。”

仲勛同志沒有作聲，但我明顯感到他的焦慮和不快。

車隊總算在新干縣城停下了。我還沒有來得及下車，仲勛同志便下車快步向警車走去。

“同志，你們不要再像剛才那樣，又鳴笛又揮旗。”仲勛同志生氣地說，“你們這樣一弄，來往行人和過往車輛都要趕緊躲避，萬一他們的車翻到溝里去怎么辦？你們保證我的安全，我很感謝，但也要考慮群眾的安全嘛！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們不是老爺啊！”

我上前對警車上的同志說：“請同志們注意一下，往后路程上，盡量不要鳴警笛，也不要揮旗，保證安全，注意影響。”

車隊又向前開了，果然再沒有出現(xiàn)“鳴鑼開道”的情景。

“你們事先安排好的，

我不看”

到興國縣城后，我向仲勛同志介紹了興國縣的情況。

仲勛同志說：“在出發(fā)前，我已經講過，這次下來，希望能夠真實地了解老區(qū)的現(xiàn)狀，一定要堅持實事求是，不回避矛盾，不掩蓋矛盾，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有喜報喜，有憂報憂。只有這樣，才能弄清老區(qū)貧困落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們在工作中還存在哪些問題。情況明，決心大，辦法也就多，步子才會快。”

我請仲勛同志放心，我們一定會按照他的要求，讓他了解這里的真實情況。

這一天，我們一行來到一戶村民家里。戶主是村里的兼職會計，聽說中央領導同志來了，他十分興奮，在堂屋桌子上放了四個碟子，裝著土產：一碟薯片，一碟腌生姜、一碟金橘、一碟花生。

仲勛同志一看這景象，便轉身走了出來。

我和其他同志都感到奇怪：在別的農戶家里，仲勛同志態(tài)度親切，噓寒問暖，可到這一戶人家，怎么轉身就走了呢？

“這一家我就不看了。”仲勛同志邊走邊對我們說，“我看這戶早有準備，就不必看了。我早說過，你們事先安排好了讓我看的，我不看！”

事后我了解到，這位會計一家，在村里確實情況比較好，當?shù)馗刹恳泊_實事先給他打了招呼，所以出現(xiàn)了上述的情景。

“講實話，辦實事，

為民造福”

瑞金沙坪壩有一口很有名的水井。當年，毛主席在沙坪壩領導革命工作，發(fā)現(xiàn)這里的老百姓飲水十分困難，常常到許多里以外去挑，他便和當?shù)厝罕娨坏溃蛄艘豢诰灌l(xiāng)親們喝上了清澄的甜水。解放后，沙坪壩人民在井邊立了一塊石碑，刻下“飲水不忘掘井人”幾個字，表達對共產黨、毛主席的感激之情。

習仲勛同志來到井邊，先認真看了石碑上的文字，然后仔細看了水井。他感慨地對周圍的同志說：“老區(qū)人民對我們黨為老百姓做的每一件好事都銘記不忘。這說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體現(xiàn)在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情上。毛主席早就為我們做出了榜樣。為老區(qū)人民服務，就是要講實話，辦實事，為民造福。”

來到葉坪鄉(xiāng)，他對站在他身邊的葉坪鄉(xiāng)黨委書記問道：“你們?yōu)槿~坪的老百姓辦了幾件實事呀？”

“我們已經辦了四件。”年輕的書記回答說。

“哪四件？”

“第一件，帶領群眾打了18口水井，全鄉(xiāng)百姓都喝上了干凈的井水；第二件，領著鄉(xiāng)親們修路，現(xiàn)在村村通了路；第三件，修建了一個集貿市場，現(xiàn)在交易活躍；第四件，利用這里盛產的黃豆、山藥和廣西有關單位技術設備聯(lián)營，辦了一個兒童食品加工廠，產品暢銷各地。”

這位辦實事的鄉(xiāng)黨委書記雖然顯得有點靦腆，卻回答得干脆利落。仲勛同志聽了，滿臉笑容，十分高興。

“干得好啊！”他說，“由于時間關系，你們辦的四件事我不能件件都看，現(xiàn)在你帶我去看你們辦的第一件事。”

鄉(xiāng)黨委書記馬上在前頭引路，把仲勛同志和大家領到附近的一口新打的水井前。這時，村里的老百姓聽說中央領導同志來看望大家了，紛紛趕來，圍到井邊，爭著和仲勛同志握手，七嘴八舌談著修建水井的經過和他們的喜悅之情，夸獎鄉(xiāng)里干部為大家辦實事的好作風。

對這次即興式的實地視察和匯報，仲勛同志十分高興。

不過，在視察中，也遇到過使他感到不快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瑞金縣縣委書記剛上任不久，正在贛州住院，聽說仲勛同志來瑞金視察，便抱病從贛州趕回縣來，向仲勛同志匯報。他對縣里的工作了解得不大具體，再加上開頭說了一些對仲勛同志表示恭維的話，使得仲勛同志不愿聽下去。

“你這哪里是匯報工作，分明是在吹捧我，給我歌功頌德！你的匯報沒有實際內容，盡說空話，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深入實際，調查研究，說實話，辦實事！”

縣委書記臉紅了，低下了頭。仲勛同志看看他，放緩了口氣：“據(jù)我所知，你們縣實際上已經做了不少有益群眾的實事。為什么不好好總結一下經驗呢？要制訂出治窮致富的規(guī)劃和辦法，拿到群眾中去討論。種什么，養(yǎng)什么，搞什么項目，都要讓群眾發(fā)表意見。”他環(huán)顧與會的同志說：“如何治窮致富，盡快改變老區(qū)的面貌，這方面，你們省委已經提出了許多好的措施，你們好好討論了嗎？”

與會的同志頓時活躍起來，紛紛談開了他們貫徹老區(qū)工作會議的具體辦法。剛才感到發(fā)窘的縣委書記此時也加入了討論，談得也具體生動多了。匯報會形成了一個活潑的討論會。

會后，仲勛同志對我說：“紹芬同志，我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我說：“您今天給大家上了一堂生動的課，對我們非常有教益。”接著，我又將縣委書記有病住院、剛從贛州趕回來的情況，向他作了說明。

“噢，是這樣！”仲勛同志說，“我不知道他身體不好，剛才可能批評重了一點，不至于加重他的病吧？請你代為安慰幾句，希望他早日把病治好！”

我把仲勛這些話轉告了那位縣委書記，正要趕回醫(yī)院去的縣委書記甚為感動。

（作者系中共江西省委原書記）

（摘自《百年潮》201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