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外二首）

• 我懷疑笑靨的療效
• 懷疑只要日出就能分娩光明
• 當霧霾成為呼吸的一部分
• 我懷疑白雪的白，淚水的咸，稻谷的基因
• 懷疑一副精心打造的蝴蝶面具
• 長滿皺紋的臉怎么還想戴上去
• 我還懷疑所有說出的和沒說出的愛情
• 懷疑“魯迅”的筆名
• 究竟代表凌厲和寬闊還是狹窄和逼迫
• 在故鄉，這類懷疑稍稍減輕
• 我喜歡在田間灶頭纏著姑姑講奶奶的故事
• 奶奶叫“張曹氏”
• 這個名字像不像一截繩索
• 捆縛著一個女人的肉體和靈魂
• 但我懷疑，她是否感覺到的
• 只是憋悶和疼
• 還是看成一掛繩梯
• 悠悠晃晃地懸著她的悲喜
• 我懷疑，奶奶可能什么也沒想
• 就好像耕田里的牛
• 仿佛天經地義
• 夸贊和比喻都和它毫無關系

運河老家

• 動車上，和女兒分食快餐面
• 她的興奮壓過了食欲
• 對于從未去過的老外婆家
• 她顯然沒有太多具體聯想
• 不會像我，整個旅途將一條河掛在耳邊
• 我先是聽到外婆大腳如飛的聲音
• 幾步就從家門口走到河邊，提水或者浣衣
• 我又聽到跟在她身后的哭泣
• 小男孩掛著清涕，哭訴學堂里的欺辱和委屈
• 這讓外婆下決心派去她的二女兒
• 接下來，便是一個鄉下少女的聲音
• 她召喚弟弟，她呵斥頑劣，她背誦朗讀
• 她跟在娶親的隊伍后面狂喊遠嫁的姐姐
• 混合著運河的水聲，機帆船突突的馬達聲
• 她瘦小身體里的心跳
• 在一個叫丹陽呂城的小地方
• 鼓蕩得格外強勁
• “好聽極了，真的。”
• 女兒打瞌睡了，我必須吵醒她
• 我要把這些聲音描述給她聽
• 我要告訴她那條河叫京杭大運河
• 已經流淌了兩千多年
• 河邊有座青磚黑瓦的房子
• 門前白發蒼蒼的老人是她舅爺爺
• 而堂屋墻上黑色鏡框里的
• 就是她媽媽的媽媽的媽媽

垂髻之年

• 頭發越來越長，黑漆漆的
• 可以任意決定
• 可以比照滿頭尼龍絲的芭比
• 盤著、散開或者高高翹起
• 這是你惟一的自主
• 一想到
• 書包的重量，校服的顏色，玩耍的時間都不由你
• 嚴厲的老師學校的飯菜更不由你
• 我又有了很好的耐心
• “即使及笄，可能很多事都不由你”
• 你聽不懂，卻“哎呀”一聲叫出來
• 那是我一不小心
• 扯疼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