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天上不會掉餡餅?一夜之間我就成了名人,還紅得發紫,財色雙收,那不是餡餅是啥?
要出名其實很簡單。物以稀為貴,要是世界上僅存一堆狗屎,那狗屎肯定就成了無價之寶。我是世界上最后一個文盲,出名是早晚的事。
因為窮,我從小就沒上過學。很多年前,政府采取措施,把所有的文盲改造成了有知識有文化的新人,但卻把我給疏漏了。后來,我多次找有關部門,要求改造,但他們壓根兒就不相信我的話。檔案里記載,你明明已經改造,瞎鬧啥?再說了,我們的工作歷來很嚴謹,絕不會出現那種低級失誤。工作人員說。我說我真的沒改造。回答說,去!去!去!別故意搗亂!無可奈何,我只有繼續文盲下去。
那些升級后的家伙,一下子就脫胎換骨了。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談吐溫文爾雅,很快就成了專家、官員、企業家什么的,有的還戴上眼鏡,會寫詩了,過上了富裕而體面的生活。
因為是文盲,我只得老老實實地呆在老家。一年四季,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飯,不敢有什么奢望。自然,也不會討女人喜歡,哪怕是瞎了眼的女人。
我被確認是文盲很偶然。一次,我一個發了財的親戚同情我,給我匯了一筆錢來。取款時,工作人員叫我簽字。我說摁拇指印行不?工作人員說,那是以前有文盲的時候,現在不行了,否則就不能領錢。我反復哀求,仍無濟于事。一氣之下,我說,操你媽,老子不領了!工作人員聽了,說我文盲,并立即報告了有關部門。很快,我就被鑒定出來了。
我像突然被挖掘出來的遠古時代的古董,即刻成了各大媒體的焦點。電視臺紛紛請我去做節目。每次節目,我的言行都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眼淚直滾。
我出名后,村子也跟著出了名。很多人懷著好奇之心,跑到我們村子來。周圍的老鄉抓住機遇,辦起了旅店和餐館,票子嘩嘩嘩地往腰包里流。
村長怕我有什么不測,給我配了幾個保鏢。你是我們的搖錢樹,絕不能有啥閃失!村長說。
大家為啥對文盲如此感興趣?一個專家在分析這種現象時說,因為人一旦有了文化,就會深度思考,會產生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做出很多奇怪甚至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比如說文人,就會相輕,總認為別人的水平不及自己,互相詆毀謾罵,最后朋友變成冤家。搞科研的,為了名利,抄襲別人的成果,變得不知羞恥。從政的,為了上爬,千方百計地整人害人,甚至殺人放火。做生意的,爾虞我詐,把同行全部當成對手或敵人。每個人都在為了名利絞盡腦汁,表面上活得光鮮,其實很累,身心疲憊不堪,所以很多都英年早逝。
文化會讓人變得聰明,但也會讓人自大,會產生欲望,欲望是痛苦和罪惡的源泉。專家最后總結說。
我聽了稀里糊涂的,覺得他是在放屁!
我吃夠了文盲的苦頭,堅決要求改造成文化人。沒想到,第一個就站出來反對的竟是老婆。我們八姐妹,不是文化高了沒男人要,成了剩女,就是被有文化的男人給甩了,變成了怨婦,生不如死。男人無才便是德,不準改造!老婆說。她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我出名不到一個月,就從大都市跑來,擊敗了所有的對手——包括一大群洋妞,如愿以償地嫁給了我。
村長知道后,立即加派了人手,對我嚴加看管。還怕我自學成才,把我家里所有的書籍,包括一張紙片片都清除掉了,甚至連電視機也搬走了。
我們正在給你申請世界非物質遺產,你必須保持文盲的純正性,絕不能識一個字!這關系到你和我們村的未來。村長說。
從此,我哪里也去不了。每天,只是在保鏢們的簇擁下,出門露一下臉,對那些來看我的游客說幾句只有文盲才說得出口的粗話。每次露面時,主持人都會介紹說,這是世界唯一的原生態的文盲。還把權威機構的鑒定書展開給游客們看。臺下掌聲雷動。
除了表演性露面,我沒其他事情可做,只有和老婆拼命睡覺。幾年下來,竟睡出了一大堆孩子。老婆高興得手舞足蹈,要知道,以前她和那個文化人在一起,始終沒懷上過。還罵她,假母雞,不下蛋!
我怕孩子和我一樣沒文化,叫老婆送他們去上學。據說,用升級辦法脫盲,副作用很大,人性的真善美易轉化成假惡丑,男性陽痿,女性性冷淡,還容易癡呆或猝死。我可不希望孩子們失去生育能力,淪落為惡棍或短命鬼。
上什么學?三年前,村里的學校就撤了,現在,村里所有的娃娃都不上學了。老婆說。
為啥?我很吃驚。
政府怕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后繼無人,砸了文盲村的品牌。老婆說。
我忽然想起若干年前流行的一句屁話:情愿當文盲,也不當流氓!覺得老婆說的確實很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