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龍：技術官僚不慎“功高震主”

從國家體育總局體育交流中心主任上退下來后，61歲的張吉龍第一次感覺到心有不甘。

和別的總局官員不同，張吉龍平時的工作重心，是放在了亞足聯和國際足聯。當年任職國際奧委會的何振梁、在國際排聯擔任重要職務的魏紀中都曾工作到近80歲。作為擔任洲際足聯主席國內第一人的張吉龍曾憧憬，自己該有一番作為，今年5月就要進行亞足聯主席大選，而他已經在這個職位上代理了兩年。

但就在2月底3月初，張吉龍證實：他將退出競選。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言語中更流露出一種惋惜的情緒：“這背后的事情挺復雜，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可以說完的。”

“中國人做事，講究擔當”

張吉龍人稱為“龍哥”，深得民意。他的棄選，從深層次上來說，是沒得到高層的支持。

在1月份，中國足協曾在多個場合表態，支持張吉龍參加主席大選，因為這和中國足球的利益休戚相關。一旦張吉龍成功當選亞足聯主席，將獲取更大的話語權。但怎么突然就變卦了？

時間退回到去年6月，國家體育總局也在媒體上表示，有關部門仍將全力支持張吉龍在適當的時候競選亞足聯主席一職。

就個人而言，張吉龍是很珍惜，也很看重這次競選的。兩個多月前，一向含蓄的張吉龍曾委婉地發出過“競選口號”——“在當時那么艱難的情況下，我帶領著大家走過來了。亞足聯即將迎來新的一頁、新的篇章的時刻，我有什么理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退縮？中國人做事，講究擔當。”

張吉龍更施展出了“合縱連橫”的外交技巧，做了大量游說工作，東亞其他足協都放棄了提名候選，準備全力支持其參選。就在2月25日，韓國足協新任主席鄭夢奎還來北京拜見張吉龍，重申對他的支持。

過年前，張吉龍更是小心翼翼向足協遞交了競選報告，一向被外界認為“作風拖沓”的足協這次也及時遞交到了上級。

春節期間，張吉龍曾收到過很多朋友發來的拜年短信，他幾乎每條都會給予回復。有些人祝福他競選成功，對此，張吉龍也是表示感謝。但據知情人士透露，“張的報告沒有被高層批準。”

這樣，張吉龍的動作變得“師出無名”。因為按照規定，候選人必須由所在國足協提名，方可完成候選人登記手續。巴林的薩爾曼、阿聯酋的尤素夫、沙特的哈菲茲和泰國的馬庫迪早已在亞足聯完成了報名手續，并四處拉票。

原本是最大熱門的張吉龍只得棄選，官方給出的理由是張不想看到亞足聯繼續分裂。消息傳出，讓韓國、日本等其他東亞地區足協代表大吃一驚。西亞多個國家的大報第一時間在頭版報道了這則“好消息”，一向“心高氣傲”的薩爾曼甚至公開表示：“張如果不放棄，很可能會贏我。”

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則感到震驚：“非常驚訝。因為他之前告訴我不會放棄。我給他的建議是希望他再咨詢一下中國的體育高官以及我在國際奧委會的同事的意見。他希望跟我當面解釋這其中的原因，因為他不愿意在電話里說這些事情。”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原本牢牢掌握的亞足聯話語權得而復失！”一名中國足壇名宿指出，“張吉龍在民間得寵和官場失寵幾乎是同一時間，始于2001年世界杯預選賽抽簽，說白了是‘功高震主’。”

當時，國內一家體育專業媒體在頭版做了一個非常醒目的大標題：《上帝就是張吉龍》。當張吉龍的朋友通過BP機把這條信息發給張吉龍時，他當時就意識到出大問題了：“哎呀，這下可壞了！”

張吉龍的失寵，歷經閻世鐸、謝亞龍、南勇和韋迪四個時代，這也一直是民間最為感興趣的一段足球秘事。

時隔多年以后，昔日國家體育總局一名高官的兒子在酒席上對張吉龍說：“你知道你為什么上不去嗎？上面沒人，下面無根！”張吉龍唯有苦笑應對。

有人分析說：閻世鐸之所以要排擠張吉龍，很重要的一點就在于官場上習慣性思維在作怪，因為閻是一把手，而張最多只能算三四把手，但在亞洲、世界足壇的正式場合，張坐在主席臺上，而閻卻只能坐在聽眾席。這是一把手“難以容忍”的！

黃健翔笑言：“吉龍在國內早已‘下野’，萬一真當選亞足聯主席，你說他跟國內主管部門的官員們誰領導誰？這不亂了組織程序嘛？這種事怎可以出現？”

《袁偉民與體壇風云》一書中，袁偉民在書中直指何振梁“不聽招呼，自作主張”，支持金云龍而不是羅格競選國際奧委會主席，給北京申奧造成負面影響。而這兩個人一個是中國體育主管部門的最高長官，一個是國際奧委會委員。足球評論員周文淵分析，“翻譯出身的張吉龍只是一個技術官僚，根本不是搞政治、做大哥的料。而在足球這個強權世界里，沒有手腕、沒有實力根本沒得玩。”

公允地說，在亞足聯，張吉龍的步步晉升，很大程度是靠他的資歷和工作能力，更有一忍再忍的涵養。用著名足球記者馬德興的話說就是“單就足球外交而言，未來5到10年，我們無人可以超越張吉龍”。

另外，亞足聯不同勢力長期的內耗，讓面善的張吉龍成為各派都能認可的“和事佬”。其實，長期擔任亞足聯第一副主席的他并沒有實權，從競賽委員會退下來后，連個具體分管領域都沒有。

“中國人急流勇退，不喜歡弄權”

中國足協的新任掌門張劍此前是體育總局政法司司長，張吉龍是對外交流中心主任，兩人打過交道，且都是山東人。足協內部人士放風說：“如果可能，他不會不為張吉龍爭取。”

那么，張吉龍是卡在哪道坎兒上了呢？

北京奧運會前，體育總局曾發布一個文件，明確規定，擴大我國在國際體育交往中的影響力，培養“優秀年輕干部”。

有媒體拋出了“交易論”：張吉龍已經退休了，不在體制內了，總局的態度就很難捉摸了。此次張吉龍被犧牲，是亞奧理事會主席、科威特的法赫德親王和體育總局做了“交易”。

今年2月5日，法赫德到訪北京，與總局高層會面，“無事不登三寶殿”，對外公開的信息是交流“2013南京亞青會”，此外，還有其他“共同關心的問題”。眾所周知，法赫德是巴林足協主席薩爾曼的強力支持者。

國內一種比較普遍的說法稱，在會面中，法赫德提出，張吉龍退出亞足聯主席選舉，自己會幫助中國的優勢項目留在奧運會上。此前，國際奧委會決定將一些項目踢出奧運會，傳言就包括中國的優勢項目乒乓球和羽毛球。此外，在今年9月的奧委會全會上，將討論新進入的項目，其中包括武術。

但仔細分析，這種說法并不能占住腳。如今中國領導人對足球非常重視，體育總局應該了解一個亞足聯主席對中國足球的發展是多么地重要；同時，乒羽的奧運會席位盡管有點懸，但在亞洲還是相當有影響力的，韓國、印尼、馬來西亞等國肯定也不希望乒羽退出。單憑法赫德親王或者亞奧理事會，不一定能左右國際奧委會的決定。用亞足聯主席的位置去換一個不太靠譜的承諾，顯然沒人愿意做。

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人有點愛面子，不論是申辦還是競選，很少干沒把握的事。顯然，高層覺得張吉龍競選成功可能性不大，畢竟張在2011年競選國際足聯執委的慘敗，是高層不喜歡看到的。但上一次競選和此次有根本不同，張吉龍作為目前亞足聯的代理主席，一旦參選，勝算肯定是最大的。

前國際排聯主席魏紀中曾提到，他和李富榮等人都有連任國際排聯以及國際乒聯主席的機會，但都放棄了。魏老的解釋是，“中國人急流勇退，不喜歡弄權”。

足球評論員束亮認為，中國人講究韜光養晦和有的放矢，與其得罪一大幫人去搞競選，還不如主動退出的好。別看張吉龍是東亞足球的唯一候選者，但也要知道同處東亞的日韓是中國最大的競爭對手。“一個與世無爭的亞足聯第一副主席，或許比一個四面樹敵的亞足聯主席，更方便為中國足球爭取利益吧。”

而國內多家體育媒體均預測，5月2日的亞足聯主席大選，中國代表張劍很有可能投給呼聲最高的薩爾曼。張吉龍屆時將轉任亞足聯副主席，這是他17年前就得到了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