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數千頭死豬突然“造訪”上海,相關政府紛紛被卷入“風暴”中。但在相互推諉中,誰應該為此事負責無從認定。
“截止昨天15時,本市相關區域內當天共打撈起漂浮死豬335具,較前天下降32.3%,打撈量已連續4天持續下降。”3月18日,在新聞發布會上,上海市政府新聞發言人徐威念出了一連串數據。
從這些數據中,上海市民獲得安慰肯定比從民政部那兒獲得的多。
3月13日,在全國“兩會”新聞發布會上,有記者問道:“此次浙江省大規模死豬事件,據說是因為付不起火葬費,所以才把它們江葬了,請問是不是這樣?”對于這個“人豬穿越”的問題,民政部部長“按照關于殯葬管理服務的收費問題來理解和回答”,引來眾人質疑。
此后一天,《人民日報》微評論稱,“要處好豬的后事”。
這場因豬的后事引發的事件,還在發酵中。
黃浦江上的恐慌
上海市民是3月份才開始關心豬的后事。
3月初,上海松江區泖港鎮泖港村居民發現,黃浦江上不斷漂來死豬。在黃浦江上游橫潦涇段,有人發現,這個一級水源保護地,正在被越來越多的豬的浮尸占據。而上海市自來水廠的取水口,就在不遠處。
3月8日,上海市成立了專門的打撈小組,在黃浦江上開始拉網式搜索,工作人員拿著鉤桿,分布在每個水流滯緩的港汊里尋找豬的尸體。兩天后的3月10日,撈起死豬1200余頭。
而這,僅是一個開頭。
又過了兩天,至3月12日下午3時,打撈死豬數量接近6000頭。這個數字足夠讓飲用黃浦江水的上海人感到驚駭。
3月19日,上海市政府新聞辦公室官方微博“@上海發布”稱,截至3月19日下午3點,上海市累計打撈死豬1萬余頭,當天全市相關區域內共打撈起漂浮死豬369頭。
上海市農委3月11日披露,上海市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實驗室從死豬內臟樣品中,檢測出豬圓環病毒,感染后的豬,病死率很高。
這一消息披露后,盡管上海市每天發布消息,證明黃浦江水質檢測屬于安全范疇,以澄清疫情傳聞,但這也僅僅是把上海人的恐懼轉變成惡心。
上海方面強調,在上海本地,未發現向黃浦江丟棄死豬的現象,暗示這些死豬系順流而下漂至上海。同時,死豬耳朵上的“耳標”,把死豬的來源地指向了上游80公里外的嘉興。
超量的嘉興養豬業
新聞嗅覺敏銳的《嘉興日報》,3月5日、6日連續報道了養豬戶向河道丟棄死豬的現象。該報道指出,去冬今春,嘉興市豬的死亡率極高。據統計,在南湖區新豐鎮養豬第一大村竹林村,僅今年頭兩個月,死豬數量已經是1.84萬余頭。
但在3月12日嘉興市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嘉興市畜牧獸醫局副局長蔣皓稱,這一數據未經證實。
與此同時,新豐鎮鎮長沈云明表示,《嘉興日報》報道的竹林村死豬數字“不屬實”。他指出,“竹林村全年出欄豬14萬頭,兩個月就死了1.8萬頭,又沒有重大疫情發生,哪里經得住這樣的死法?”
沈云明表示,去冬今春,冷暖變換快,的確容易導致豬的非正常死亡,但死豬數量“屬正常范疇”。
養豬業是嘉興當地農民的經濟支柱。新豐鎮竹林村共有農戶9830戶,其中從事養豬的有7035戶。沈云明證實,當地農民的經濟收入,至少一半來源于生豬養殖。
自2000年開始,當地養豬數量逐年增加,至2007年達到頂峰。此后,地方政府開始控制養豬規模,壓縮養豬數量。
之所以壓縮養豬數量,究其原委,是因為養豬業已經耗盡當地的環境容量。1頭豬產生的污染占據5畝地環境容量,據此計算,竹林村8000畝的土地面積,全村僅適合養豬1600頭。但事實上,該村兩個養殖戶的養殖規模就已超過這個數字。
當養豬的數量增大到一定程度時,不僅豬的糞便會流入河中,死豬也會因為得不到處理而被拋入水里。這些漂浮的豬尸,更容易觸碰人們的心理底線。
目前,嘉興市處理死豬措施只有一種,即死豬無害化處理池。這種池子由水泥砌造,露出地面的部分高約半米。水泥池上蓋封閉,僅留有兩個同樣覆有水泥頂蓋的方孔。村干部說,這就是病死豬的入口。
每個無害化處理池容量約100立方米,可容納40噸病死豬。專事養豬業污染無害化處理的漢塘環境技術服務公司董事胡文慶稱,池內投入化學藥劑,病死豬投進去后,在里面慢慢腐敗變質,工作人員隔段時間來抽取一下池中液體,此外無須特別照看。“這些池子,相當于病死豬的墳墓。”他說。
但在竹林村的病死豬無害化處理池旁,立有一塊藍底白字的牌子,上面寫著“病死豬處理池已滿”。水泥頂蓋上有鎖。
期間,一婦女騎電瓶車到處理池旁,取下兩只蛇皮袋,袋里裝有死亡的乳豬。她把蛇皮袋放在處理池的水泥頂蓋上,轉身走了。她說,“池子滿了很久了,但只能這樣放著,村里會有人來收。”
據蔣皓介紹,嘉興市自2009年開始推行死豬無害化處理池,全市共有690余處。但在冬春季節死豬數量升高時,這些處理池容納不了那么多死豬。
蔣皓未對“無害處理點容量能否足夠容納死豬的數量”作出正面回應。他只做了假設性的表示,“我們發現不夠的話,會再建新的。建一個無害化處理池的時間約為一周,這是最快的速度。”
風暴中的政府
數千頭死豬突然“造訪”上海,相關政府紛紛被卷入風暴中。
上海首當其沖,不過反應也很迅速。3月9日下午,上海市政府即召開現場會議,并通過媒體告知市民,稱死豬漂積現象,尚未對當地飲用水的取水安全造成大的影響;將根據死豬耳標調查死豬來源,從源頭上制止死豬不規范處置行為。
11日,上海市政府新聞辦又發布消息說,經相關核查,初步確定這些死豬來自浙江省嘉興地區。而上海市農委也已與浙江省畜牧獸醫局、嘉興市委農辦溝通,并派員赴嘉興市通報情況,要求采取相應措施,制止當地養殖戶向河道拋扔死豬行為。
嘉興被卷入輿論“風暴眼”中。
面對指責,12日上午,嘉興召開媒體見面會予以回應。
雖然承認存在一些養殖戶亂扔死豬現象,但嘉興稱,無法根據耳標就來斷定死豬來自嘉興地區,因為耳標是豬從小開始打防疫針時就做下標記的,一部分在當地長大屠宰,一部分會賣給別的地區養殖,存在很大的流動性,所以不能簡單地用耳標來認定死豬來自嘉興。
針對網絡輿情稱嘉興前幾月曾發生過大規模疫情,蔣皓說,嘉興前幾個月沒有發生大規模疫情,目前豬的死亡率仍在3%以內的正常范圍。
3月15日,嘉興市政府新聞辦再次召開情況通報會,強調“不能認定上海水域的死豬全部來源于嘉興。”
在相互推諉中,誰應該為此事負責無從認定。
但事情總得解決。
3月14日,上海與嘉興會談,商討加強區域聯動、協同處置本次事件。當晚,農業部督導組赴浙江,要求確保限時解決問題。
兩天后,在部委的壓力下,上海市政府和浙江省政府在嘉興會談,再次探求如何共同應對黃浦江漂浮事件。
最終,上海在黃浦江增設水生植物攔截庫,加強對死豬的攔截。而嘉興則部署開展“大決戰”,對亂棄死豬行為“零容忍”。
在這其中,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耳標了。
截至3月19日,上海市提供的17個涉及嘉興的死豬耳標,其中16個已查處到位,所涉及養殖戶和相關人員,受到行政處罰或其他處理。
而對于水質安全,上海與嘉興均表示沒有影響。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農業專家甚至打比方說:“就好比你在游泳池發現幾只死蒼蠅,惡心歸惡心,但對水質會有多大影響?更何況黃浦江很寬,又是流動的活水。”真是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