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教師張喬峰：創辦龍學園，在家上學

張喬峰，47歲，單親爸爸，和所有樸實的父親一樣，他最希望看見的是兒子每天快樂地學習成長。然而，和所有父親又不一樣的是，2011年9月23日，他為剛入小學不到三周的兒子辦理了正式退學，決定親自帶兒子在家上學。

對于這位北大畢業的高材生張喬峰來說，教授小學初中，甚至高中的課程也許不是難事。但是，在家上學的孩子能否跟上學校的節拍，學籍問題、升學問題又怎么解決。更難以彌補的是，孩子脫離了學校群體，是否會導致他孤僻自閉，缺乏社會交往能力與自我約束能力。這些都是大家強烈質疑的話題。

兩年過去了，當年那位備受爭議的爸爸，和令人擔心的小學生，如今過得怎么樣了。

從孤獨到充實

“阿姨，快進來，讓我看看，你這小包真好看，哪里買的？”初次見面，還沒來得及寒暄客氣，眼前這個活潑靈氣的8歲小家伙，張洪午就熱情地迎過來，像是我熟悉親近的朋友。

走進張喬峰的家里，眼前這片五彩斑斕、溫馨愉悅的小天地，說是小學堂，倒更像是一個幼兒樂園。任何人進來都覺得輕松自然，難怪小學生會愛上這里，愛上學習。

兩年前，張喬峰把兒子送進了一所條件優越的寄宿制私立小學，入學才半個月，原本活潑好動的兒子，每次回家就一副蔫頭耷腦的樣子，判若兩人。父親既心疼也不解，獨自去了解情況。學校每班30名學生，每天朝八晚五的七節課，少有的戶外活動也經常被替代為課內輔導。6點放學以后，住宿班的學生就被圈養在宿舍，不再有自由活動時間。就連平常穿衣，也得嚴格按學校規定，里外全套校服，無論早晚冷暖，不得自行增減。張喬峰覺得，這樣近乎軍事化的學習氛圍與生活環境，對于一個不滿7歲的孩子而言，確實有些早，而且某種程度上，也抹殺了孩子快樂的天性。于是，他決定把兒子從這個冷酷死板的學校里撈出去。

出了學校，環境是輕松了，可孩子當然還得學習。然而，怎么學，由誰教，才能既讓孩子學好玩好，又讓家長放心。張喬峰想著，最放心的辦法莫過于親力親為，把孩子帶回家自己教。這對于北大畢業的張喬峰來說，還是有充分把握的。

1983年，因全國數學競賽成績優異，張喬峰被保送進北大物理系，高考成績也超過了分數線。1985年，他決定休學，從此幾乎天天蹲在北大圖書館閱讀歷史、唐詩宋詞、科學方法論、偉人傳記等書籍。1986年，張喬峰申請轉入北大社會學系繼續學習，直至1989年畢業。

有著這樣能文能理的名校教育背景，張喬峰毫無理由地能夠擔當一名合格的教師。也正是因為這樣個性的求學經歷，對于張喬峰來說，讓兒子在家上學，并不算一個很大膽的決定。面對學籍和升學問題，張喬峰打算，讓兒子完全脫離應試教育，不參加國內任何升學考試。憑著自己的教學水平與兒子的學習能力，讓他稍微學快一些，15歲學完高中課程，之后再學一些大學預科課程，到18歲直接報考國外的大學，是沒有問題的。于是，這位單親爸爸，沒有詢問前妻的意見，也沒有和遠在福建老家的父母商量，只是征得了兒子的同意，就在一周內果斷決定，放棄自己的事業，帶兒子在家上學。

“剛把兒子帶回家上學的那段時間，雖然父子間學得很輕松，效率也很高，但總覺得小孩一個人學習有點孤獨。”張喬峰回憶說，“為了培養兒子的社交能力，每天4小時學習結束后，我便帶他出去參加各種課外興趣班。”

一開始，張洪午不太愛和其他小伙伴交流。每次課間，總是同學主動走過來，和他打招呼一起玩。漸漸地，他和所有老師同學都打成了一片。尤其那些需要團隊合作的項目，比如足球，他在場上主動配合，積極表現，和小隊員一起，玩得全場歡呼雀躍。與其說是一場比賽，卻更像孩子之間歡快的游戲。看到孩子在集體活動中過得這么充實，張喬峰決定，為兒子找幾個志趣相同的小伙伴，大家一起在家上學。

其實，在家上學的先例不止張洪午一個，學有所成后順利踏入社會的孩子也比比皆是。公共學校難免有些不足之處，張喬峰擁有高等學歷又耐心負責，愿意接受新學生來家學習。所以，當確認在家上學的孩子有天重返學校，不會影響學籍之后，一些持共同觀念的家長便來上門試聽。一年內，陸續有三名小學生加入了張喬峰的在家上學。出于安全考慮，張喬峰招的都是男生，望子成龍，自然就把這個小集體取名“龍學園”了。

咱們一起進步

張喬峰的課堂，永遠都不乏歡聲笑語。張喬峰的課堂，講臺不再是老師一個人的講臺，而是每個學生積極參與，老師細心聆聽，鼓勵學習，共同進步的課堂。

語文課上，四個孩子圍坐在圓桌上一起學習少兒版草船借箭。在張喬峰的講解下，孩子們很快領會了故事的寓意，接著便有條不紊地忙活起來。只見四個孩子相互商量著，滿屋奔走，各自找來鍋蓋、筷子、扇子、眼鏡框和寬大的睡衣……。一場草船借箭實戰演練便開場了。諸葛亮捋著胡須，搖扇指揮；士兵們敲著鍋蓋，虛張聲勢；曹操穿著睡衣，還戴著眼鏡，睡眼惺忪地慌亂發令；士兵們的歡呼雀躍與曹操的氣急敗壞，都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游戲結束后，孩子們自然地展開了討論：

“我覺得，現實生活中不會有那么神奇的人吧，預知天象，每一步都能算得那么準，勢在必得啊。”

“我覺得曹操真笨，看都沒看清楚呢，就胡亂放箭，輸了怪不了人家，只怪他自己不謹慎，太多疑。

與傳統英語教學模式不同的是，張喬峰不認同課本里從ABC開始，“Hello， what is your name？”這樣老套的方法。他的英語學習以從小培養學生的閱讀興趣為主。客廳的書架上陳列著各種英語類的學習書籍、趣味卡片和游戲光碟。張喬峰說，“從小培養孩子自覺閱讀的習慣非常重要，所以每學期我都要花好幾千塊為龍學園添置新書。張洪午一歲時，我就開始給他講趣味故事。漸漸地，他便自己愛上了讀書。這樣能很好地幫助他拓展課外知識面，也加深他對課內知識的吸收。”

除此以外，張喬峰還大膽地讓孩子們嘗試批判式閱讀。對于他們不感興趣的文章，張喬峰不會一味逼迫孩子學習，而是鼓勵他們說出不想學的理由。

“這段對話為什么讓你覺得無聊？”

“作者編的太不合實際了，比如……誰會那樣說啊。”

“對的，這都是好多年前的場景了，早過時了。”

“現實生活中，要真遇到這樣的事，我會……”

“嗯，你說得還蠻有新意的，那我們就按你的故事來表演一下吧。”

張喬峰打破了一成不變的說教模式，允許孩子各抒己見，沒有任何人會因為擔心老師責罵不愛學習，而羞于開口。

因材施教，相互幫助。對于課內跟不上的同學，張喬峰會將他們分科分班，單獨補習。課后，他鼓勵同學之間相互幫助。一方面，鍛煉了孩子的傳授表達能力；另一方面，也教導他們謙虛友愛。正是因為這些孩子平時玩在一起，打成了一片，每有疑難需要請教時，他們毫不羞澀或自卑。盡管小老師還一本正經地警告著：“再錯了，我就要打手板心了哦。”但小同學依然大膽提問，虛心努力。

將事業進行到底

如今，張喬峰在家從事私塾教育已經兩年，龍學園正式成立也已滿一年。“雖然每個學生的基礎不同，接受能力也不同，但是只要看見他們每天都在進步，我就很有成就感，也鼓舞我更加努力。”張喬峰很欣慰地說。

在家上學兩年的張洪午，學習成績已經遠遠超過三四年級的學生。采訪中，張洪午很懂事地不來打攪爸爸，獨自安靜地坐在電腦前，瀏覽百度上的奇聞趣事。偶爾看到特別的新聞，他會興奮地念給大家聽。讓我驚訝的是，百度上一則有關生物基因變異的科普趣聞，這個8歲的孩子，竟然念得一字不錯。隨意擺在我眼前的幾份試卷上也赫然寫著“黃岡小狀元四年級期末考試”，數學90分，英語87分。

2013年夏，龍學園用全國最難最出名的“黃岡小狀元”試卷作為期末測試。一起學習的小伙伴雖然沒有張洪午進步地那么明顯，但相比他們剛進來時，也有了很大提高。那位去年夏天從小學二年級退學后加入龍學園的新同學，當時英語水平幾乎為零，但這次他已經順利通過了二年級的英語水平測試。他的媽媽說，“更高興的是，我兒子從一年前學校里那個沉悶自卑的學生，還原成了一個快樂自信的孩子，從此愛上了學習。”

除了對學生學習成績認真負責外，張喬峰也同樣重視孩子身體素質和生活習慣方面的培養。每天早上7：30，他堅持帶四個孩子慢跑半小時。一段時間后，那些新加入時總是懶散賴床的小同學，竟然都在足球、武術、游泳等高體力高耐力型活動中，一路領先，不僅同齡孩子趕不上，就連教練也贊不絕口。

“每天，從起床、上課、戶外、吃飯，到睡覺，每一項每個孩子都由我一個人照顧，聽起來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好在龍學園的四個小孩都很聽話，學習長進，身體健壯，生活獨立，他們的懂事在很大程度上為我減輕了負擔。”張喬峰感激地說。

這樣身兼數職，張喬峰又如何能在經濟上保障龍學園的順利運作呢？對此，他并不樂觀。兩年前，他放棄了多個年薪數十萬的工作機會，只保留一家自己的小公司運營。第一年，龍學園全靠自家小公司的收入和昔日存款。第二年，隨著新加入的學生越來越多，張喬峰無暇經營公司，索性關門，全心全意投入到私塾教育。龍學園每年學費6萬，對于北京的物價來說，只能勉強維持一個全日制住宿學校。張喬峰作為教師，從不給自己發工資，反而經常用自己的存款補貼龍學園。

第三學年馬上就要開始了，越來越多的家長希望孩子加入龍學園，張喬峰也加大了教師的選拔力度。今年9月，龍學園將招收幼兒園和小學部9歲以內的男生入私塾學堂。在得知龍學園的經濟狀況后，幾位志同道合的家長和張喬峰一起努力。除了適當提高學費外，張喬峰還決定為幾位已經決定來校任教的博士媽媽，相應減少她們孩子的學費。

張喬峰表示，“我也希望盡力募集基金，堅持辦好龍學園，培養出一批健康快樂的人才。雖然做私塾教師讓我生活清貧，我卻從沒后悔過當初的選擇。雖然只是默默無聞地教書育人，但我卻打心底里喜歡這份工作。”說到這兒，他爽朗地笑了，洋溢著滿臉的幸福。

他，就是張喬峰，一位又當爹又當媽，又是老師又是保姆的私塾教師。雖然他的龍學園目前沒有正式注冊，但兩年來，張喬峰用孩子們的優秀表現，讓大家見證了私塾教育的優勢和可行性，得到了社會的支持和教育機構的默認。正如他所說的：“只要我活著，就會對龍學園的每個孩子負責到底，親力親為，主講授課。堅持把中國的私塾教育事業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