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貝多芬說:我情愿寫10000個音符,也不愿寫一個字母。
而我,情愿用10000個字,去換貝多芬的一個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
有什么辦法?在偉大的藝術與它謙卑的粉絲之間,就存在著這種不平等。
但我依舊虔誠地朝拜著,并且相信:每寫下10000個字,就與音樂圣殿的距離又近了一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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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作家是以寫作為工作者,可倘若他們心有旁騖,另有所愛,比如說愛上了音樂,那種狀況好比是“新干線沒有好好地在新干線的線上跑,沖到了都內電車的線路上去了”(一位作家的比喻),好了,有人要煩惱了。
首先,詞人要皺起眉頭。因為作家一旦愛上了音樂,他們不再會“飲詩一夜東方白”,而是會用上夜里的一點時間,去創作歌詞,(寫歌詞可不是介入音樂創作的最快方式?!):韓寒就為電影《二次曝光》創作了主題曲《在我想起來》,經由我最喜歡的“好聲音”學員李代沫的演繹,那首歌聽起來充滿了別樣的慵懶氛圍,《在我想起來》,說“在”而不說“當”,只一個字就現出韓寒腔調,文人品味,到底不一樣,這個“在”字是作家韓寒寫在歌中的簽名!
然后,樂評人會有危機感:都是用文字透析音樂,論筆下功夫,誰能比過作家?!而作家一旦愛上了音樂,他們的書就化身為唱片店、點唱機、音樂雜志……,而他們會成為推銷各種類型音樂的義工:村上春樹有4000多張黑膠唱片,有人統計過,在他的小說作品中出現的音樂曲名、音樂家名字近800次之多,若稱他為“爵士樂第一推銷員”,哪位樂評人能有意見?!
英國作家尼克·霍恩比也是一位音樂狂人,他對二十世紀以來的歐美流行音樂了如指掌,他的小說《失戀排行榜》將沉迷于流行音樂之中的人的精神狀態描述得如此完美,以至于樂評人看了都覺得“酸溜溜”的,不得不承認作者的天賦異稟。其實尼克在另一本書《31首歌》中,推薦的31張唱片口味之怪異、角度之刁鉆更讓樂評人抓狂:搶飯碗啊有沒有,讓不讓人活了?!不過收拾起自己的憤怒,他們還是很有氣量地送給尼克一個真誠的評價:“在樂評之外成績斐然的樂評人”(郝舫)。
最后,樂手們也要抗議了,因為一旦作家愛上音樂,他(她)會不滿足于在案頭這方小舞臺上演自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而是會跑出家門,跟同好們去組樂隊玩一玩(又去搶樂手們的飯碗!)。
據說每個美國家庭都會有兩本書,一本是《圣經》,另一本是斯蒂芬·金的小說,就這樣一位依靠寫作已賺得盆滿缽滿的大作家還不肯消停,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居然和他的作家朋友們一起組建了個樂隊“搖滾余孽”!起初他們只想在全美書商大會上演出兩場,逗大伙樂樂,結果握慣了筆的手一摸上樂器,好像觸到了一個新世界,誰也就舍不得松開了,于是大伙組團去巡演,還為此寫了本書(這對作家而言,小菜一碟),有人問他們:為什么會在人生過半時玩起搖滾?創作司法題材小說的作家特納說:“當我們特別喜愛流行樂時,大家都還太小”,而斯蒂芬·金的回答是:“我們在一起是為了音樂,也是為了互相做伴”……
所以說作家一旦愛上音樂,全世界都是他們玩“樂”的舞臺!但是,但是,也有一些作家雖然愛上了音樂,卻不寫歌不評歌更不唱歌,他們只用音符去造句,用文字來譜曲,音樂給予他們創作的靈感,賦予他們寫作的節奏,他們用作品默默表達對音樂的摯愛。
美國小說家斯坦貝克在寫作時總是喜歡聽音樂,他曾說:“我用音樂的技巧來工作……在作曲、樂章、音調和音域方面,這都是交響樂式的。”他坦言創作時:聲音是他的主要的文體考慮,他總是根據音樂的節奏來安排自己作品的布局和語言的范式。
我只讀過一篇斯坦貝克的作品《珍珠》,感覺很不一樣:明明是一部中篇小說,我卻總能看到并聽到歌聲:和平靜穆的“家庭之歌”,夢幻神奇的“珍珠的音樂”,也一再彈響那陰沉恐怖的“惡之歌——敵人之歌”,正是這三種不同音樂的鳴奏,讓斯坦貝克的小說形成了一種交響樂風格,那美妙的音樂曲調,表達出他對生活和生命的獨特感受與體悟。
斯坦貝克最愛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曲《天鵝湖》,于是在看《珍珠》時,與那三種音樂相伴縈繞在我耳畔的,是《天鵝湖》的旋律,天鵝項下的珍珠?且看它們是怎樣融合的:
《珍珠》中的漁夫奇諾,是印度安人的后裔,他的民族是偉大的作曲者,他們把看見、想到、做過的東西都變成了歌曲。奇諾的腦子里就有一支歌,溫暖又柔和的“家庭之歌”,當妻子做早餐時,那塊磨盤的轉動就是“家庭之歌”的節奏。而《天鵝湖》第一幕:王子在生日之際,與朋友開心聚會,這段音樂透露的明朗和熱情的氣息,與“家庭之歌”相應和。
沉浸在幸福中的奇諾夫婦,隨后發現了一只蝎子,奇諾“腦子里響起了一支新的歌,這是惡之歌”,一種野蠻、詭秘、危險的旋律,這只蝎子可不就是《天鵝湖》中的魔王?當他從陰暗的角落現身時,音樂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令人喘不過氣,而后《天鵝湖》樂曲中出現的天鵝主題,卻充滿了溫柔的美和傷感,這就宛如醞釀在奇諾心中的珍珠之歌:“這支歌的拍子,就是他的心臟從他憋住的那口氣里吸收著氧氣時怦怦的跳動,這支歌的旋律就是那灰綠的海水,那來去如飛的小動物,和那些一閃即逝的魚群……一個個完整的樂句明朗而柔和地在‘海底之歌’里出現了”,于是,小說與芭蕾舞劇,因交響樂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倘若一位作家愛上了音樂,他會把文字視為親生子,音符視為“私生子”,哪個會得到更多的眷愛呢?只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雖說愛上音樂的作家會給一些人帶去“煩惱”,但他們的作品會給更多讀者帶去從文字到音樂雙重的愉悅感受,讀一讀,聽一聽,真的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