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內·弗洛里奧的《錯案》中文版再度面世,拿到此書,由衷驚喜了一番。與法律出版社原來的版本比,新版《錯案》已然換了新裝,灰白封面襯著磨砂質腰封,優雅而又華貴。江平教授、陳光中教授和張建偉教授為本書做的推薦更像是借書名“錯案”來警醒世人,亦是對吾輩法律人的循循善誘:讀這本書,得到的將不只是文字,還有可以讓你一直受用的思想。
誠然,正義,是全世界人民共同追求的至高至善理念,但人們對正義的感知有時卻不甚敏感。相反,人們一旦感覺到不正義,便如芒在背,不由地喟嘆當事者之不幸,期盼不幸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果真如此嗎?
清末法律學家沈家本在《進呈刑律分則草案折》中曾援西人言,云:刑律不善,不足以傷良民;刑事訴訟律不備,即良民亦罹其害。半個多世紀后的法國,法律人弗洛里奧在《錯案》一書的引言中以警言般的口吻寫到:“請不要以為一位行為端正的好父親、好公民,就一輩子不會與當地的法官打交道。實際上,即便是最誠實、最受尊敬的人,也有可能成為司法部門的受害者。”沈家本從法律體制設置出發,闡釋了刑事訴訟法律對規范和限制國家公權力并保障個人權利,以使無辜的人免受戕害的重要性。弗洛里奧則從其豐富的執業經驗出發,真誠甚至無奈地向你我發出善意的提醒。他們不約而同地提到: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刑事司法的受害者。
弗洛里奧先生擷取的幾個案例同為錯案,卻各有成因:偵查機關和控訴機關恣意行使權力,如刑訊逼供;被告人自身提供不實信息;證人錯誤指認或提供虛假證詞;鑒定人在鑒定中的錯誤等。弗洛里奧先生在書中還舉出最容易欺騙法庭的主體——被告人、證人、鑒定人等。這些成因從更深層次分析來看均歸因于“人”的錯aQsgfNw97kJO+rZRj9+oUX3mT/nzo8NijXr5xhcYpnw=誤。這些人為的錯誤有時候并非蓄意而為,如證人不準確的記憶,鑒定人因為鑒定材料的污染或者科學技術的局限得出錯誤的意見等。但是這些錯誤或不充分的證據材料由于種種原因卻得出了合乎邏輯的結論,并且從未遭到合理懷疑的“懷疑”。這樣就可以說審判主體們(陪審團、陪審員或法官)的裁決結果是正義的嗎?如弗洛里奧所說,釋放一個罪犯或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固然會使他們良心不安,但是審判主體在衡量有力的罪證與可疑的證據材料之時,并不能將其中最重的一端當作結論。存疑之時,就應當宣告無罪,這也是自然正義的基本要求。
細翻來,不覺這是法國法律人以法國法律實務中的案例為背景的書,恍若作者在剖析我國的錯案一般,不過,那法文原版版式的藍色封里提醒我,這是法國的《錯案》。是啊,錯案的成因是多么的相似。列夫·托爾斯泰曾言,“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個不同”。這一論斷,在法律的語境下則稍有不同:也許沒有所謂符合統一標準的全球性公正,但不公正以及人們對不公正的感知卻驚人地形似。也許您還記得這些名字,杜培武、佘祥林、胥敬祥等,這些名字的背后均是一樁樁錯案。這些錯案的發生有太多的必然:對所謂科學證據(如測謊儀等)的盲從,證人的錯誤辨認,偵查人員的非法取證……而這些錯案的披露則有太多的偶然,往往是真兇落網招供或者“死者”奇跡般復歸。不敢想象,如果真兇不出現或“死者”不“復活”,這一樁樁錯案還能否被發現?哪怕是遲來的正義還能否實現?
讀完《錯案》不禁慨嘆,錯案,乃各國刑事司法癥結之一,無所謂東西國家之分,無所謂普通法系、民法法系之分,無所謂當事人主義、職權主義之分。如同全人類對正義的追求,人們同樣希冀更少冤獄發生,更多冤獄得以糾正,更多冤獄當事人得到補償,更多正義得以實現。請謹記:在尋求真相,使有罪的人被定罪并獲得相應的刑罰之外,刑事司法還有更為重要的目的——保障無辜的人不被定罪處刑。
刑事程序本身不應當作為對被追訴人的懲罰,而刑事司法體系亦不應當僅僅是國家用來給犯罪人定罪量刑的工具,也不應當僅僅將被告人作為評價的對象。除此之外,刑事司法體系同時還對參與刑事訴訟的偵查機關、控訴方甚至審判方的行為進行評價,被評價為不正義的行為應當保障充分有效的救濟手段。如此,刑事司法運作的結果才具有可接受性和正當性,刑事錯案才可能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