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編輯,總有一些心儀已久的作者,時刻想為他們編幾本書,哪怕是沒有任何的酬勞。這種心儀實際上已經超過了編輯與作者的關系,只是一種單純的久仰。之于筆者,心儀的作者很多,老一代的比如北京的周有光先生、四川的流沙河先生;中年的如山西的韓石山先生、遼寧的高海濤先生;年青一代的則有曾經在吉林現居廣東的王國華和上海的毛尖諸人。不過好事多磨,直到2012年6月,總算是完成了一個小小的愿望,為王國華出了一本歷史小品集,這也是他個人的第二本歷史小品。
王國華早年寫詩,然后轉寫美文、雜文均有所成,再后來多寫一些書評和歷史小品,也做一些歷史方面的研究。應該說這其中給他帶來最大影響的是美文,但能奠定其文學史地位,或者說可以使其名之后世的應該是他的歷史小品。最早給予國華歷史小品創作上肯定的,應該是吉林作家于德北,一次在酒桌上,他說國華寫過多種體裁,但現在終于在歷史小品文寫作上取得了突破,找到了最適合他的東西。的確如此,對于一個寫文章的人,你可以有多種體裁的創作,但一定要有一種你最擅長,最獨到的文體。觀現代文學史,受后世青睞的作家莫不如此,比如魯迅的小說、徐志摩的詩、朱自清的散文、曹禺的戲劇,而那些“雜家”,像李建吾、邵洵美、高長虹等,在今天則很少被人提及。韓石山先生曾撰文《縱橫誰似李健吾》為李鳴不平,可縱然李健吾的小說《中條山的傳說》被魯迅選入了《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卻也難與《阿Q正傳》《孔乙己》并肩;縱然他的《雨中登泰山》一度被收進了高中語文課本,但至今天已基本被人們忘記;縱然他的劇本《這不過是春天》在《文學季刊》發表時排在了《雷雨》之前,可誰都不會天真地認為排在前頭的就要比排在后頭的好。也許他以劉西渭筆名發表的文藝評論才是最能代表李健吾文學史地位的鼎扛之作,應該成為李健吾絢麗文學創作的一橫,而非他縱。若非他的橫縱難分,他的兩本咀華集本該和魯迅的三本小說一樣被列入經典。而王國華的一橫,無疑使他的歷史小品,既有歷史的支撐,又有小品文的格調。
王國華的第一本歷史小品叫《你不知道的歷史細節》,第二部書稿拿到我們社后,本打算用“之二”,作為編輯,也是國華的朋友,我希望他的這一系列能夠一直出下去,日后再有之三、之四,形成他的代表作品,所以后來包括開本、封面設計都刻意延續了第一本的風格,但由于后來發行同事的建議,改為了“教科書里沒有的歷史細節”,內容當然是一樣的,只是噱頭改為了“教科書里沒有的”。封底文字也遵照第一本書,弄上了伍立楊、王長元等人的評語。伍立楊說:“讀王國華的歷史小品,常被他的奇特思維打動,即使一件平庸的舊事,在他筆下也變得生動有趣,充滿靈性。他很會講故事。”能得伍先生如此夸獎的,當世并不多見,只是伍先生博識,在他看來平庸的舊事,在普通讀者那里未必平庸/rTy7+amzzv4flxEwDj60A==,那么我想說的是,國華的歷史小品獲得公眾的認可,故事是一條捷徑,但絕不是全部,否則就與那些時下炒冷飯的純消遣性圖書無異了。因此,我在為這本書寫推薦語時說:圖書作為一種消遣的時代幾乎已經過去了,所以任何想以消遣為目的的通俗性歷史書都很難受到時代的青睞,所以這本書決不是一本用于消遣的書。同時,這也不是一本僅僅客觀描述歷史的書,因為寫那樣一本書太難出新了,甚至有太多的史學大家的作品都已經被社會所拋棄了。那么這究竟是一本什么書呢?要我說,這本書它的內容囊括了中國歷史的方方面面,寫的卻是人性,因為人性是穩固的,雖經數千年,今人也大體能夠揣測理解古人的心境。難得的是,這本書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作者王國華獨立思考的結晶,抄襲觀點當然比抄襲史料更壞,這兩種壞與這本書都不挨著。
書出來以后,我特意留意了當當網上的評論,截至昨日,關于這本書,共有76條評論,其中有74個人選擇了向其他讀者推薦此書,選擇一般的有兩人,選擇不推薦的為零。兩條選擇一般的評語,一條的內容是:“確實都是細節,也太細了,沒有想象中的精彩。”這更像是一條肯定的評價。而唯一的“惡評”則寫道:“沒什么實在的東西,都是一些小典故加上作者的評論,蜻蜓點水沒實在水平。”我相信寫這條評價的人是真誠的,他的這種感覺并不讓編者感到驚訝,因為當伍先生也在強調文章的故事性時,普通讀者很難不把它簡單地定義為“故事+點評”。如果沒有記錯,周作人就喜歡這么干,大概是唐弢也曾這么做過,就連馬克思寫文章也深諳此道。王國華沒什么不可以,只要他的觀點是獨立的,史料是準確的。我一直很欣賞國華的一種態度,即文筆可以幽默,但史實不能含糊。他在接受《海南日報》采訪時坦言他在寫作時懷著敬畏之心的。他還把“沒有硬傷”作為好的歷史讀物的第一個要素,并試圖用這些一手的史料向讀者傳達一種正確的價值觀。如果你有機會和國華聊幾句,你會發現他是一個善惡極其分明的人,他說:“有些東西是普世價值,你就得認可,你就得傳播,這些價值觀沒有東西方之分,比如忠孝,比如民主與自由,比如在別人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彼@最后一句話,讓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他的善良,國華的價值觀不會總是那么正確,文章也可能有蜻蜓點水的內容,但至少他善良,作家的善良也該是一種普世價值。
更為難得的是,國華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并初具規模。形不成規模影響力總會打折。手邊有兩本今年出的寫民國人與事的集子,一本叫《故人風清——文化名人的背影》,作者張昌華;一本叫《民國底色——政學兩界的人和事》,作者張耀杰。他們是比國華更長一些歷史學者,兩本書也恰恰是他們“文化名人背影”和“政學兩界人和事”系列的第四本書,想溫故民國往事的朋友當可以讀。那么國華的第四本呢?想來不會太久。記得《書脈》的主編古農曾針對《書脈》說過一段話,意思是,當他老了,看著擺在書架上的一期期《書脈》,一定會非常感慨,會感到沒有被虛度的年華。這是規模的價值,源自敬畏與堅持,雖然文學的價值從不以規模來衡量。
最后還需要說的一句話是,王國華還有一個筆名叫易水寒,或是真正易水寒,他的老家在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