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強度

我喜歡“精神強度”這個詞。

每當看到史鐵生的文字就會想起這個詞。他反抗命運，寫生之秋寒、之荒涼、之清寂，所有的那種精神強度，甚至讓人覺察不到他自身的局限和痛苦，而感念于他的理性與溫情。

他說：“人生來就是和這局限周旋和較量的，你怕它折磨你，更怕它倏忽而逝不再折磨你。”30余年的輪椅生涯并未將他的意志消磨，反之，他站在對自己的哀憐太息之上，以一種睿智而悲憫的筆調，淡淡地敘述著生命中種種悲喜交集。他把寫作當成一種對生與死、苦難與信仰、殘缺與愛情、神明與法律、文字與藝術等問題的探索。別人用腳丈量世界，他用思考體察心靈。

史鐵生說：“命運是無窮的限制，上帝的秘密是不盡的墻，上帝所有的很可能就是造墻的智慧。真若把所有的墻都拆除，雖然很像似由已久的理想接近了實現，但是等著瞧吧，滿地球都怕要因為失去趣味而響起昏睡的鼾聲，夢話亦不知從何說起。”

人生就是不停撞南墻的過程吧。有些人被局限在很小的范圍中，郁郁終生，但是有些人卻勇敢地打破生命的束縛，擁有廣闊的天地。一次一次撞向墻，一次次頭破血流固然痛苦，但是阻隔我們前進的墻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它們只是想讓我們證明多么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墻是用來阻隔那些意志沒有那么強的人的。

常常覺得只有看到過死亡的人才能夠有那樣深沉的敘述，每一句陳述都像是用盡了所有沉積心底的情感汩汩流出。沒有繁復華麗的詞藻，沒有故作高深的技巧，每一個詞語、每一個句式都自然得仿佛是最純凈的璞玉。我總是忍不住猜想，在那些不驚不懈如風如流的年歲里，那個輪椅上的思索者是怎樣用思想代替雙腳，艱苦卓絕地去企及每一個遙不可及的瞬間；又是怎樣，將目光一次次投向遙遠，在天地永恒的注視中，煉成一曲曲不朽的歌。

從他身上我看到一次又一次真實的生命起伏。在他的心里，有一片桃源，一片春天，有始終彌足珍貴的一隅，那是他越來越樂觀、越來越向上的源頭。就算是跌倒一百次，他都能第一百零一次站起，就算扶著輪椅，也要站起。

在他厚實的文字里，我看到的是一個直立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