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輝艷的詩

夠不著的七月：營地日記

1.星期日

但是他將那明凈的綠色火焰綁在了高高

蕩起來的秋千上。

柏木林。隊列。有壕溝的打靶場。

這陌生的寥廓

正被一種看不見的形式環抱并在其中

綿延。迎向它。既然這開闊保持于一些

可以穿過的屏障里——遙遠的

四面長長的墻，和有著碩大樹冠的

小樹林子

2.時刻

那個眼睛里潛伏著大海的士兵，正收起

菜園子里的黃昏。他經過打靶場

風的隊列，就開始不停地集合與解散。

他指揮著一個龐大的不規則陣營

那兒，熱氣蒸騰。一大鍋白灼蝦和洋蔥

從內部聽他的話

有時他忘記了鍋里。在蒸氣中走神了

一陣離隊的風帶他去了很遠的地方

炊事班班長，那個滿臉青色胡碴的人

及時出現在廚房窗口。他拋給他一串銅鑰匙

“也許能打開時光之核。”他詭秘地笑著

從我的椅子旁走了過去

3.晚餐的號角聲

他們唱著歌兒，用膠水管沖洗廚房的地面

士兵們吃飯的銻碗，照出他們胸前的紐扣

晚餐的號角聲已吹過

挨著餐廳的一條長長的水槽旁，憂郁的

水龍頭們滴著水滴。我觸摸過它們，

聽見它們潮濕

回音，正躲在墻角處，慢慢長出青苔和水垢。

歌聲的浮力……一片移動的草綠色隨號令

集中于某片屋瓦的暗影后，

從他們的步伐里抽出稍息的時間

來貼近生活的柔軟：

端起那盤子的兩端

4.瞄準

我感到踏實：那氣息

從過去守護我。勝過明日

我開始裝子彈，推槍匣上膛

用兩只眼睛瞄準

你知道我喜歡另辟蹊徑

這讓我確信，一次完美的射擊

將從千百個方向到達：不偏不倚

現在，我的食指停在扳機那兒

進入我視野的準星呈十字形。這是一種

對后沖力的一次禱告：

它咬傷我右邊的鎖骨，或者它

飛到我的身后去

聽著，別動，那一粒子彈已經飛出去了

5.第四天

第四天，我擁有遠古銅酒盞般的皮膚

我的臉裸露在太陽光斑點染下的空氣里有

麥粒般的形狀和疑問

穿迷彩服的人在遠處挖一口井

他們浮上塵土的肌膚，看起來像剛出土的文物

而有一片移動的綠樹林，從訓練場上閃過

其中有我們的孩子們。

他們遠遠打量那口尚未成形的井，耐心地

但這原始的勞作方式與他們

毫不相干。有一陣兒，他們感到難以理解并

發出瞳孔里的漣漪聲

那么，孩子們，請你們再站得近一點兒

6.第六天

生病的孩子，多么像

一棵虛弱的小白楊

清晨，他靠在你的膝蓋上，睡著了

你聽見年輕教官的腳步聲

他讓病孩子和曙色一起

降落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離開醫務室

與他契合的早晨很快刮起一陣風

你緊隨其后。為了感激，只需一點點陰涼。

擋住太陽從背后伸出的爪子，它金黃，

熱奶酪那樣流動著

病孩子的掌心滲出汗。

你看到，一串子彈頭項鏈掉了出來

它們望著你：鐵的一次猶豫

7.黎明的號角聲

這吹自肺腑的號角聲，響起在黎明

你沉睡如枝椏的身體里

它拐彎，催醒，無所顧忌地吹開

每一扇緊閉的門窗

它長驅直入，它微微上揚的

音域多么寬廣。像穹窿的蒼涼

像你伸過來的空缺我無法后退

那被切開的風，倒向我的荒涼

這是在黎明我聽到的第一聲號角

我的靈魂向你奔去，請不要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