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看來,著名青年藝術家冉玨的作品似乎在逃避現實中的感染,盡量在環境之外的真空,完成藝術的理想和觀念,這種純粹和追求使得她近乎于自閉式,或者說與世隔絕式的修煉和打磨,從她的作品中,可以欣慰地說,她已經成功逃脫了現實環境,賦予了一種來自未知維度的超人力量和精神。
在當代藝術的諸多問題中,逃避現實主義往往被批評家指責和不被理解,但藝術家的思維和行徑往往不被左右,因為現實的環境對于冉玨而言,難以有藝術的靈感,逃避現實環境之后,進入一種真空的環境或者另一片想象的空間,自由馳騁和飛翔,無須對環境做出回應和解釋,然而,我理解冉玨為什么堅持這種追求,她是在為了完成藝術在精神內在層面上更高的確定性,她不想將復制現實和環境作為繪畫的目標和方向,由此而來,進入可塑的精神和事物。在此意義上,完成藝術家對無形精神體驗的思考和表述。這不是藝術的某種分裂,也沒有失重。近乎于稚氣的繪畫圖式實際完成了靈魂和精神的超然境界。
在某種程度上說,冉玨就是一個真空里的藝術家,她的思想和觀念的獨特,使其作品特立獨行,她選擇特有的方式來表達,我們可以透過她在某種程度上基本定型的作品細細體會。看到她的畫是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旅行時,在廈門鼓浪嶼上度假,居然巧碰青年藝術家伊慧,被拉去參觀“十全十美”畫展,冉玨的畫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的作品的信息很快進入我的記憶,盡管那天夕陽非常迷人,我分不清紅酒和海水的顏色,在醉悠之中,冉玨畫面的簡潔、純靜、真摯、無邪感動了我。我仿佛從她的作品中看到了某種哲學,這種感受源自一種對生命的直覺和一種對世界的智慧。她的畫深深吸引我可能是因為她的單純思想和觀念無形,她用特有的方法和圖式走向生命和世界,甚至和自己對話和傾訴,與此同時,透過畫面的某種哲學感覺到深層世界的另一面。的確,如果作品僅僅是思想的涂鴉顯然不夠,而從無法把握的靈魂空間獲得更大的空間。冉玨不想面對眼前的世界,表達和傾訴在她看來,當下的生活和語境,既無語也無須表達,內心清楚,眼睛已清楚,她想看見另一雙眼睛,看見另一個或者更多的世界,這種渴求使得她常常陷入困惑和無助,進而產生對作品和世界的否定和質疑。這也可能就是她作品價值和意義的所在。

雁西:你如何評價中國當下的“當代繪畫”?你認為存在的問題是什么?
冉玨:不敢說評價吧,我可以談一談我對當代繪畫的一些思考。當我還在四川美院念大學的時候,那時流行一種說法是繪畫已經死亡,意思是說繪畫這種傳統手藝式的藝術表達已經不適合今天了,我自己當然是不贊成這種說法的,但是如果要求繪畫要在形式上有大的突破要求他煥發出新的生命確實也是很難的。作為一個至今還在堅持這種傳統藝術形式的人來說,我覺得繪畫仍然是有空間留待開拓的,當我們用現代人的解讀方法來解讀它,呈現它,它還是會和那些傳統的、我們看膩的視覺形式拉開距離。當然現在中國的當代繪畫已經不僅僅是視覺形式的問題,繪畫承擔了很多繪畫以外的東西,比如說心理學的,社會學的,哲學的,新聞學的等等,繪畫更多的意義已經不是繪畫而是圖像了。至于存在的問題不敢妄言,個人覺得今天的被指責為混亂的、喧囂的藝術生態還是要比幾十年前完全受官方掌控的單一的匱乏的時期好很多,有意思很多。

雁西:你的繪畫有什么特色?你如何評價自己的繪畫語言?
冉玨:我在大學期間修的專業是版畫,那個時候很不喜歡版畫,因為版畫很間接,很受限制,不能直接表達。但是現在很感謝大學期間所受的版畫的訓練,版畫實際上和其它畫種很不一樣,它的間接性要求在制作過程中要嚴謹,它的效果也不是靠筆觸的累加獲得而是對畫面每個部分的經營,事實上,版畫要求的不是做加法,而是做減法,減掉拖沓的詞不達意的地方。如果單從畫面效果來說我的繪畫的特色的話,我想,早年的版畫訓練對我的影響應該成就了一些所謂我的繪畫的特色吧。
雁西:你的繪畫中主要想表達什么?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它具有可代替性嗎?
冉玨: 事實上繪畫的表達是十分有限,一個靜態的停止的畫面很難說能順暢地表達一個目的性明確的觀念,繪畫有它自己的限度和表達的邏輯。對我而言,在繪畫中形色的拼接,對傳統題材和形式進行嫁接以產生新的效果和意味是繪畫最有意思的地方。我的繪畫多是以少年為主角,與其說我想要表達一個社會學的觀念不如說我更傾向于通過繪畫改變他們在現實中的物理特征,讓他們變成完全不一樣的事物,一個似曾相識又完全陌生的事物,這正是我認為的繪畫的魅力所在,另外一個方面,繪畫的手工感也是我認為至關重要不能放棄的,因此繪畫才是無可替代,是電腦制作無法完全替代的。
雁西:你的繪畫是否能夠充分表達了你的觀點?你認為哪些方面有待改進或有空間?
冉玨: 對于畫畫的人來說,也許沒有哪一幅畫自己可以百分百滿意,遺憾、不理想伴隨始終。當然意料之外的驚喜也會時時出現。當開始動筆的那一刻,畫面就和預期的設定不一樣了,畫面很像自然生長,而結果往往出人意料。我的繪畫和我預先設定的效果往往會有差距,但是我比較寬待這種差距,在過程中的意外效果往往促使我改變既定的目標,也為新的目標指明了一個方向,我的繪畫就是在這樣的總是被偶然改變的過程中前行,至于說改進,我想,繪畫的過程本身就是在不斷地改進。

雁西:你和你的繪畫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你為什么用繪畫來創作?你有可能放棄繪畫嗎?為什么?
冉玨: 繪畫在我的生活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可以說是我的一種生活方式,但繪畫的內容跟我的現實生活是沒多大聯系的,不能說我的生活是我的繪畫的主角。之所以會堅持繪畫是因為喜歡,是因為這件事讓我沉迷。不太可能放棄,因為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但有時也許會暫時放下,還有別的有意思的事情我也想去做,比如說我想過做漫畫,或者做動畫,這些都還是跟畫畫相關。有些時候還會想做一些跟畫畫完全無關的事情。在我家和畫室之間有塊農學院的實驗田,每天都能看見穿著白襯衫的學農的孩子在里面工作,在風和日麗的天氣里,我喜歡停在旁邊欣賞忙碌的他們。真的覺得他們的工作挺好,和土地那么親近,而勞動和收獲又那么實實在在,有時真的想嘗試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雁西:你認為未來的繪畫會怎樣發展?你理想中的當代藝術是什么?
冉玨: 未來的繪畫怎么發展這個真不好預期,個人覺得現在對繪畫附加的東西太多了,其實繪畫很有魅力也很有局限,我們不必要求它在觀念表達上可以替代哲學,因為在傳達觀念上,視覺藝術不可能像文字一樣精準,我們應該承認他的特點和他的局限,不要過分放大繪畫的功能。我理想的當代藝術當然是從我們自己的文化中和我們自己的現代性中生發出來的當代藝術,有我們自己的價值觀的東西。
雁西:你如何看待中國的傳統繪畫?你的繪畫和傳統有什么聯系?為什么?
冉玨:我很喜歡中國的傳統繪畫,特別是宋元明的花鳥畫,很多是所謂的畫工的作品,這些作品不同于文人畫家的逸筆草草,很率性,很瀟灑,它們多是通過細膩的觀察虛心地描摹自然,不概念化,很有內容。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容易被這樣的繪畫感動,很傳神很有細節的翎毛走獸、花鳥魚蟲。我似乎能領略畫者的那份對自然造化的虔敬的心和在繪畫的過程中那種心領神會的喜悅。我的繪畫并沒有太刻意地和傳統保持什么聯系,但是傳統繪畫的痕跡還是在我的作品很明顯,可能是因為太喜歡的緣故吧。
雁西:你繪畫的收獲或突破?
冉玨: 回顧自己的習畫經歷,我在其中有彷徨,有苦惱,有懷疑,但更多的還是幸福,藝術也許救不了這個世界,但它首先能夠救贖我們自己,因為有繪畫,歲月顯得真誠而平靜,人生也并非完全的無意義。

雁西:你怎樣看待今天的繪畫市場?你對藝術市場化的趨勢又怎樣看?
冉玨: 90年代中后期,當我還是一名藝術學院學生的時候,基本沒有繪畫市場這一概念,那個時候周圍也沒聽說哪位老師或者同學在出售他們的作品,畫畫完全是沒有任何商業目的的。到了2000年左右,突然發現原來繪畫是可以作為商品販賣的,因為周圍的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開始陸陸續續靠畫畫賺錢了,這時候才知道有一個概念——藝術品市場。到2008年的時候我發現周圍還在堅持畫畫的同學和朋友幾乎無一例外地多少能夠靠畫畫賺錢了,估計那時正是所謂藝術品市場最火爆的時候吧。我覺得繁榮的繪畫市場對于仍然堅持畫畫的人來說肯定是利大于弊的,利是顯而易見,當然弊也是顯而易見,市場可以刺激畫家更勤奮地工作,為他們提供更好的工作條件和工作前景,對市場的過分迎合與投機也有可能消磨他們關于藝術的理想和執著,以及那唯一引以為傲的所謂才氣。事實上,藝術從來離不開市場,沒有贊助人的大把金錢,米開朗基羅是不會窮畢生精力在雕塑和繪畫上的,對于那時候的意大利,金錢就是衡量一個畫家或者雕塑家的水準的標志,同時,金錢也是他們養活自己和家人的唯一生活資料,他們是最純粹的、最職業化的藝術家。為藝術而藝術,把藝術上升到信仰的高度是現代主義精神至上的精英主義的觀念。這觀念也早就過時了。如果繪畫或其他藝術門類是一種職業的話,它必然也應該依賴市場。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藝術市場化是被不齒的,士大夫是羞于用畫換錢的,所以像唐寅這樣的一心入仕未果,不得不進入職業畫家行列,靠一只筆管維持生活的文人畫家內心充滿了屈辱和痛苦,他們一方面要靠繪畫維持生計,一方面又要維護自己的文人身份,生活總是處在矛盾中。對于市場化最灑脫的當屬金農,他公開懸掛自己繪畫的潤格、扇面、屏風、條幅等等,價格不一,金農覺得靠創造性勞動賺錢維生不是什么低賤的事,與其依附個別有錢有勢的贊助人不如把自己投身到真正的市場。很多偉大的畫家如石濤八大等都是離不開市場的,雖然他們聲稱應景市場的繪畫和他們發自內心的繪畫是不一樣的,但在今天實在很難看出這二者完全的區隔,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所以市場和藝術很難用單向度的思維方式為二者關系簡單地定位。
雁西:作為一名藝術家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冉玨: 我想作為藝術家最重要的是對于藝術表達的欲望和熱誠。

雁西:你如何看待藝術中的批評性?你的自我批評表現在哪里?
冉玨: 藝術的批評性是指把藝術看成是對抗社會成規的一種方式,比如說,大家公認什么是藝術,但是我偏要把一個不是藝術的東西看成藝術,就如杜尚拿著小便器到展覽里面去搗亂,這樣來構成一種批判的關系。就我的繪畫而言,很少自覺關注批判性這個概念,我更多的是想創造一個不那么見慣不經的形象和不那么見慣不經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