艽野塵夢

今天的人們談及《艽野塵夢》，更津津樂道于女主人公、神奇藏女西原，與原書作者、一代“湘西王”陳渠珍百年前的愛情故事。的確，以通俗一點的眼光來看，一個年僅十八九歲的藏族少女，與一個漢人青年相濡以沫、情貞意堅的愛情故事；其槍林彈雨中數次挽救陳渠珍性命，無人區里生死存亡、命懸一線的生死關頭，倆人相依相伴、不離不棄的傳奇經歷；絕處逢生、渡過難關后，西原卻又不幸惡病侵身、溘然而逝的愛情絕唱，的確都無不催人淚下、彌足珍貴。這樣說來，人們對這段愛情的浪漫想象與解讀，也并無太多不是。

只是《艽野塵夢》又絕非如此簡單的一部愛情傳奇而已。它還是一本蒙塵已久的歷險奇書，一部精彩絕倫的傳記小說，一份珍貴的清末民初軍政備忘錄。僅就當時西藏而言，清朝末年辛亥革命前夕，俄國、英國勢力覬覦西藏，外患入侵，西藏局勢動蕩不安。清封疆大吏間和軍隊內部勾心斗角。無數與陳渠珍一樣，負有強烈家國情懷、責任的那一代年輕人，縱馬從戎，隨入藏四川新軍（時稱入藏陸軍部隊）、邊軍慷慨投身邊疆的歷史，也是極值得被研究、被重視的課題。難怪陳渠珍寫就《艽野塵夢》后，1950年受邀參加全國政治協商會議擴大會議，謁見毛澤東、周恩來、賀龍時，將書相贈，那時正好解放軍進藏，旋即，賀龍便將此書轉贈給十八軍首長以資參考。

而了解湘西的人們，都知道陳渠珍后來成就大業，保境息民，勵精圖治，統領湘西數十載。卻鮮有人知曉其入藏初期，在駐扎覺木宗（今林芝縣八一鎮一帶）時，便與覺木宗地方文官、建縣委員石鼎昌一起，很快開啟了治理工布“改治、練兵、筑路、屯墾、興學、開礦”的六事條陳，在今天的林芝開辦了歷史上第一所學堂覺木宗小學，興修了農業示范基地準備發展農業和糧食種植，還設想修筑“馬車道”經波密直達藏東，與今天的318國道與出一轍，后因辛亥革命的爆發種種舉措才不了了之。其治軍措施與政治思路，與后來在湘西廣為辦學、興商的理想抱負，很難說沒有聯系甚至異曲同工。

此外，本書也是關于一百年前西藏風俗民情和青藏高原的人文地理考察報告。全書每章以地名為標題，記錄了從成都起程，至西安為止的這段游歷，總計有成都、昌都、江達、工布、波密、魯朗、青海無人區、通天河、柴達木、丹噶爾廳、蘭州、西安等大的地名，幾乎每處都有山水風光和人文習俗的描述。今天的西藏，已經因交道的便捷而使人易于親近，所謂世界最后一塊“神秘”之地也不再那樣讓人陌生可畏，而百年前的西藏到底又是一副什么樣子呢？如今的西藏已經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著哪樣的變化？這是真正關心西藏、喜歡西藏的人都樂于了解的，《艽野塵夢》則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原始記錄。

歷史遠行，《艽野塵夢》所蘊含的史學價值、地理生態學價值、軍事政治學價值，則不該被遺忘，它有可能為我們觀察了解今日的西藏，提供新鮮而有益的另類角度。

本刊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