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小的漫畫

在我的相冊中，珍藏著一張小小的漫畫，一張用便簽紙和水筆隨意畫成的漫畫，紙頁已有些泛黃，邊緣也不再光整，卻一直陪伴著我行醫之路上的每段時光。每當成功診治一例病患，漫畫上俏皮的笑容在為我自豪，但同時告訴我，要繼續努力，做一名成功的白衣天使；每當被病人誤解，漫畫上堅定的眼神總會鼓勵我：加油！以心換心，你是可愛的天使！

四年前的夏天，我梳著兩個小辮子，興奮地穿上雪白的大褂，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一名真正的實習醫生了，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重任，從今天開始要努力扛起。

第一個24小時

走進醫院的第一天，認識了我的第一個病人。她是個堅強而溫和的姑娘，比我還大兩歲，一次偶然的體檢發現了消化系統腫瘤。我見到她時，她剛從手術室返回病房。術后的第一個24小時可以用黎明前的黑暗來形容，6小時的去枕平臥早已讓她的腰骶部麻木不堪，術后的疼痛讓她汗水浸透衣衫。盡管用了鎮痛泵，但夜里疼痛還是會時不時打擾她的睡眠。那一夜，我沒有回宿舍，隔一小會就去巡視一下她的病床，在她的床邊待一會兒。床頭燈柔和地照著我們的臉，我一遍遍為她擦凈額頭和脖頸上的汗，理順她的長發，輕輕用手撫摸著她背后的皮膚，握住她的手軟軟地摩挲。心里默默地念著，快點好起來吧，快點好起來吧！那一夜的最后，她發出了微微的鼾聲，在我聽來，那簡直是世間最美妙的音樂。

第三個24小時

我總是喜歡用管床醫生的理由來叫她“小妹妹”，而她也把“徐醫生”偷偷換成了“小姑娘”。病房里總是能聽見類似的對話：“小姑娘，你怎么又來啦，今天是第五遍跑過來了，煩不煩呀？”這一天，她拔除了尿管，但暫時還不能下床行走，在病床上小便總是感覺很別扭，下腹脹得難受卻怎么都解不出小便。我用塑料袋裹了熱毛巾敷在她的肚子上按摩，用盆盛了水然后一杯杯舀起來再倒回盆中，希望水流的聲音能給她一些排尿的刺激。10分鐘后，我們終于聯手攻克了這個“難關”，對視一笑，又是溫暖的一天。

第六個24小時

她總說我換藥又快又好，手法輕柔，我成了這個病房的專職換藥醫師。她下床行走了，第一件事是走到醫生辦公室來給“小姑娘”報喜。早查房時，我總是流利地背出她所有檢查的數據和結果，從體溫、出入量到專科情況都了如指掌，走出病房時我們會彼此交換一個“OK”的手勢。護士交待術后康復問題時，她都可以進行搶答，還自豪地說：“術后應該注意的問題，管我的小老太婆都和我啰嗦了好多遍啦！”我也樂意和病人們說說家常，聊聊病情，而她們也在教我如何成為一個好醫生。那時的我，醫術淺陋，有的只是一份早晚都系著病人病情的心，多觀察、多聆聽才能多發現問題，多溝通、多交流才能得到理解和真情。第六個24小時的尾聲，她對我說：“我鄭重宣布，你有能力成為一個好醫生。”這是我得到的第一個最有力的支持，也是我最珍貴的實習鑒定。

第十二個24小時

我戴著帽子口罩細心地為她拆線，切口長得很好。拆最后一根線時，她突然說了一句：“唉，還有點舍不得呢。”我心里輕輕一顫，這份任務，應該算是圓滿完成了吧。送她出院，走到電梯口，我又把注意事項交待了一遍。她說：“都倒背如流了，我在枕頭下面給你留了小禮物呢，還有大家的，幫我發了吧。”枕頭下面，壓著幾張漫畫，有雷厲風行的帶教老師，有嚴肅認真的主任，有溫柔的護士美眉；而我，就是扎著兩個小辮走路帶風的“可愛小天使”。

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梳兩個小辮子，但是，那張漫畫我一直珍藏著。

（作者為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呼吸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