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邂逅浮生

每一次新年都是一次拷問的宴席，小時候常常被問到“長大以后想做什么呀”。那完全是親戚朋友為了增添娛樂氣氛外加逗弄小孩子的戲謔問話，我卻一本正經地說“我想做作家，專職的”。

后來很少有人這樣問我，餐桌上的問話大抵是考得怎么樣，想考哪個學校，選文選理之類的問題，直到有一天，不知是誰重拾了我的“作家”志向，偌大的酒席上，大片大片爆發出嘻嘻哈哈地夸我有出息云云的說辭，我夾在中間，面紅耳赤，只是低頭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蜜汁藕，剔透的藕塊異常頑固地黏在碗底，怎么也撥它不動。

從“專職的”到“業余吧”到“偶爾能寫寫東西就很不錯”了的想法，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向一個未知的方向演化，很難說是好是壞。

有人曾說過，世界上最美好的，莫過于“職業”與“理想”相結合——當然，最好報酬不菲。但這世上，又有誰能輕松得償所愿呢？十全十美流光溢彩的人生，精致而極易破碎，而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我們，往往是親手毀掉自己的得意之作——縱然我們的初衷是錦上添花，而添不得法。而我，已不會將理想與職業混為一談，可以說這是悲觀主義，因為這“最美好的兩全法”也是毀掉理想的好方法——你終究會厭倦工作，連帶著曾經的向往。

追溯一下你的夢想，拋卻小時候不著邊際的“動物園園長，糖果店老板”，舍棄空有頭銜的“老板，董事長，經理”，斟酌斟酌譬如“科學家”這些有些神秘而籠統的概念，你想成為什么？

我說，我一直想寫故事——或者準確地說，將心底流淌的每一個成型或未成形的古怪念頭和盤托出，甚至于在這個世上斧鑿出“我曾來過”的痕跡——但那需要擁有足夠的時間。

仿佛心底有一條暗涌著的河流，席卷光怪陸離的夢境、遐想、奇思、怪談，但別無所長，無法墨染丹青工筆勾畫，也無法弦樂錚錚傾吐心聲，只有一支筆，腹中墨水三兩，胡亂涂抹一番，聊解煩悶。

筆下是另一個世界，悲歡離合不過點滴墨水縱橫，生死禍福，也不過主線上的些微經絡。就是這樣一個主宰者的地位。我甚至懷疑我們的世界是否也是三兩文字勾勒出的天地，眾生碌碌各司其職，有為主角的精彩人生，有為配角的眾星拱月，有萬千龍套的默默無聞，更有不知姓名不知來歷的陌生人在文字所知之外沿著自己的軌道一如既往地存在著，活著。各色人等，貧富貴賤，只是文字中人。

我沉醉在這樣一個莫比斯圈中久久不能自拔，然而生活卻難得給我遐想的空間，曾經一聲不經意聽到的“奈若何”可以寫十頁A4大小的故事，而隨著年齡增長，我卻漸漸遠離了文字。消磨太快的齒輪瞬息劃過，又是一年，買來的42本本子依舊大片空空如也，有的打了幾頁草稿，有的寫了幾個人物設定，終歸是沉寂在手邊的箱子里，無聲無息。

開啟塵封的箱子定在一個不確切的日期——高考之后某一個清閑的下午，彼時，如果那些故事沒有干涸，沒有沉積成污濁不可辨認的淤泥，我將重拾它們，重拾真正屬于我的那支筆，邂逅他們的浮生，我的浮生也將與此相隨——是生計來源嗎？也許吧，未知的方向不是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求幸福如蒲松齡茶棚中編纂聊齋，且編造且亂談，娓娓道來一個個適宜茶余酒后三五紈绔野老聚集而聽的幻夢——對，只要有人聽著，我且慢慢說書，閑閑落筆，興致好時三五語暢快淋漓，心情差時寫一句未完待續。

足矣。

【簡評】

本文的字里行間浸潤著作者對文字的熱愛，對文學夢想的執著追求。游動的奇思似“小鹿亂竄”，理想的憧憬又時刻縈繞，但這一切在作者的筆下舉重若輕，我們可以觀賞到她盡情地享受著駕馭文字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