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產業與政務消費灰色地帶

奢侈品的中國時刻

“自2013年1月1日起，中國內地主要城市的奢侈品商業銷售額遞增迅速，平均增幅為36.5%。2013年元旦、春節、情人節形成‘三節’消費高峰，部分二線城市門店出現了斷貨現象。”世界奢侈品協會中國區主席歐陽坤說。據該協會估計，‘三節’消費高峰，高檔禮品市場會異常興奮。

他們的分析是：一方面，在這個階段企業找熟識的官員辦事相對容易，企業害怕如不多走動，多年維持的關系不再；另一方面，一些人希望鞏固關系，高端禮品必不可少。

“各大奢侈品牌感覺到，在中國的重要時刻來臨了！”根據歐陽坤調查的大牌奢侈品門店反饋，國際奢侈品牌在這個時段都備貨充足。

“多數品牌還通過漲價來調整供貨壓力，今年各大奢侈品牌價格漲幅平均都在10%～35%。”歐陽坤說，對中國消費者來說，奢侈品漲價并不是一個消費阻力，高價格并沒有影響各奢侈品牌在華銷售，因此，奢侈品牌在華每年漲價已呈常態化。

中國禮品產業研究院的張小鵬則透露，他們應用國家統計局、商務部、相關行業提供的數據，對禮品行業進行了個體與團體分類統計測算，得出的結論是，中國禮品市場需求非常旺盛，個體的年禮品需求為5055億元，團體的年禮品需求為2629億元，目前國內禮品市場的年需求總額在7684億元左右。禮品產業鏈也開始逐漸細分，產生了制造商、分銷商、終端服務商、采購方、收受者、禮品回收方這一整條產業鏈。但張小鵬所說的只是大眾化的禮品，價值極高的禮品不在他們研究之列。“一方面這種高端禮品與貪腐關系很大，送禮和收禮的人都會很隱秘，我們很難掌握數據。另外，有特殊功利要求的送禮，個性化差異很大，并不會形成固定的產業”。

從一些紀檢部門的數據來看，奢侈品小件已經取代傳統的高檔煙酒，成為最受青睞的行賄物品。這也與今年一些二線城市奢侈品門店出現的斷貨現象相吻合。

收到的奢侈品，大部分又被收禮人變現而重新進入了流通市場。歐陽坤說：“我認識地方上一位廳級官員的女兒，前段時間她過生日，僅僅是愛馬仕圍巾就收到了40多條，還不談其他奢侈品，你說她能用得了嗎？”二手奢侈品店對回收的物品比較挑剔，比較新的物品以原價6～8折收購。但是出手的官員也不在乎價格，反正是作為禮品收進來的。近年來極為興盛的奢侈品二手店，大多數也因此而生。

為了低調“去Logo”

國際奢侈品牌在中國的漲價尤其厲害，雖然他們給出的原因是全球性的，比如原材料上漲，人工費用上升，但實際上“中國旺盛的消費需求和對價格的迷信，才是最重要的”。

BV（寶緹嘉）雖是歐洲一線奢侈品牌，但是外觀低調，品牌標識很不明顯，所以不算頂級品牌里的主流。但是BV進入中國以來，這幾年迅速成為禮品市場的寵兒。BV帶給其他大牌一個啟示：標識不明顯的奢侈品，賣得更好。比如BV賣得特別火的一些包，它的Logo在包內，并且可以手工摘除。

于是一些原nzJpdmF+r0lCEi+gOxTrGg==本標牌極為明顯的品牌，在中國開始推出“去Logo”的產品，產品標識只是在拉鏈上，或是在包內，甚至看不出標識。歐陽坤說：“沒有Logo的包，紀檢部門即使拿到了，也沒有辦法去核實它的價值，那么它就是安全的。”送禮的人也希望達到這種效果，“它看上去很貴，可是你沒有辦法去證實它的價值”。所以LV、古馳在中國推出的新款包，大大改變了以往滿包包都是標識的做法。

一些中國商人也嗅到了“去Logo”趨勢的商機。比如國內某家著名的家電企業最近投資做起奢侈品私屬定制的生意，會找歐美頂級設計師為客人定制產品，包括豪華汽車、腕表、黃金珠寶、私窖酒等多種高端產品。

送禮人的心態

與私密空間規則

高端洋酒是觀察中國政務消費腐敗的另一個角度。根據葡萄酒行業顧問陸江的判斷，送禮加上宴請，占到中國高端洋酒消費市場的90%以上。他將這兩種用途歸為一類，因為宴請本質上與送禮是一個特質，宴請就是一種當時消費的禮品。

主持過多次高檔晚宴的張倫深有感觸，中國送禮人的心態是“喝到了一定金額，才能上這個檔次”，這樣才能體現“誠意”。體現“誠意”最重要的就是禮品要值錢，另外，送的東西必須是對方知道的、認可的，這樣才夠面子。比如茅臺酒紅火就是因為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政府接待用酒，那么商界人士自然就對它很追捧。而拉菲在中國的走紅，那是因為相較于茅臺酒，其價格更高，也似乎帶著一種優雅的西方生活觀，商界人士迎合高端政界人士，認為喝拉菲就是有面子。

在極為私密的高端交際圈里，對各類頂級物品的消費力也讓人驚嘆。

熟知北京高端會所的劉力（化名）告訴記者，在北京的私密交際場所，官員非常低調謹慎，但是奢華消費是一樣的。有些會所甚至設有私密車道，你看不到客人是開什么車進來的，這樣更有隱蔽性。會所為了吸引高端人士，會想各種辦法找噱頭。比如找了個特別有典故的宅子，或是創制了極為獨特的餐食，收來了罕見的古董等等，這些都成為把高官請來的噱頭。一些開發商邀請官員品茶，這個茶可能就是天價茶，如果對方喜歡喝，就趁勢送上一些，這“來一點兒”已經值很多錢了。

貪腐空間的變化

回顧2012年著名的網絡反腐敗事件，會發現官員的名牌穿戴，往往會成為他們受到查處的導火索。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若想了解官員的工資收入、家庭財產或日常消費，面臨的門檻相當高。那些穿戴高調的官員，直接成為人們產生質疑的對象，奢侈品成為最直接的反腐敗證據。

腐敗中的“奢侈品”，在不同時期有不同含義。從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官倒”現象嚴重，用政府公權插手經濟上的稀缺品，彩電、冰箱在當時就是奢侈品。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腐敗大量出現在資本運作領域，比如工程項目、土地買賣、證券運作等。

從2010年中央頒布的《中國共產黨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就能看出貪腐空間的變化，比起1997年頒布的相關準則，一些新的貪腐活動被禁止了。比如在公務活動中接受禮金和各種有價證券、支付憑證；以交易、委托理財等形式謀取不正當利益；利用知悉或者掌握的內幕信息牟取利益；違反規定多占住房，或者違反規定買賣經濟適用房、廉租住房等保障性住房等。

但“只要權力市場需要，就有相應的奢侈品”。2012年中央連續出招打擊腐敗之后，高檔煙酒被控制下去了，但是同期馬上出現國際奢侈品牌的漲價，這個領域沒有在打擊腐敗之列，它們的價格馬上被抬高，說明錢與權的交易變換了場地。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主任李成言說，2000年以前，紀檢部門查處貪官，一般都盯著該官員收了多少金錢，對禮品的處理不重。這就導致送現金的人越來越少，但是送的禮品越來越貴重。有官員就直接說：“你送我錢，我一分都不要；你送我禮物，我什么都敢收。”正是這些禮物讓一些官員過上了炫耀和奢侈的生活，這種炫耀暗藏著一種心理：錢我不敢收，可是我拿到的東西與你不一樣，我能戴什么樣的表，吃什么樣的保健品，你就做不到。這里邊還是一種對權力的炫耀。所以，在官員消費的灰色地帶里，當前的反腐敗工作還必須更加深入。

（王煒薦自《三聯生活周刊》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