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75歲當背包客,暢游歐洲;93歲到醫院做義工;98歲碩士畢業。100歲時,他的書法被大英圖書館收藏。數月前他還出了一本自傳,成為暢銷書作者,他幾乎“逆著時鐘”生長——
如果不是他手背上密布的褐色斑點泄露了歲月痕跡,人們很難想到,趙慕鶴,這位臺灣老人已經102歲了。
趙慕鶴住在高雄師范學院宿舍的四樓。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幾乎每天都要爬上爬下。學校擔心他年歲高,爬不動樓梯,主動提出幫他把家搬到底樓。趙慕鶴覺得搬家毫無必要,依舊握著樓梯扶手,麻利地走下樓梯。他跨上自行車,腳一蹬踏板,就騎出院門了。
如今,趙慕鶴騎車十分鐘去菜市場買菜并不費力,但他確實年過百歲了。他生于1911年,40歲孤身從大陸來到臺灣,66歲從高雄師范學院退休。從脫下工作裝的那天起,他精彩的人生才真正開始。
一些年輕人喊著“背著包出門旅行”,但是遲遲邁不出家門。75歲那年,趙慕鶴去旅行社辦了護照和簽證,獨自一人踏上了歐洲之旅。不過,他除了認識一些字母,會說“YES”和“NO”外,幾乎不懂英語。他也沒有太多存款,富裕的只有時間。
“如果出國玩一趟要準備很久,要懂語言,要有錢,那就三輩子都出不了國。”趙慕鶴渴望“自由”,即使他已經是別人眼中的“老家伙”,但還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年紀同趙慕鶴差不多大的退休同事勸他:“你不擔心一出去就回不來了?”
趙慕鶴笑著說:“沒關系,大不了就死在外面了。”
趙慕鶴不跟旅行團,因為“這樣會不好玩”。他去一個國家,先找到中餐廳,讓服務員幫他在紙條上寫下要去的地方,就能去火車站買票。為了省錢,他搭乘夜行火車,在空蕩蕩的座椅上躺一晚上,算是住了免費旅店。在法蘭克福,他和一幫孫子輩的年輕人擠在青年旅館里,第二天一早挨個叫醒小伙子去吃早飯。
趙慕鶴從不擔心迷路,“跟著背包的人群走,就能去好地方”。 就這樣,不會英語、錢不多而且年紀一大把的趙慕鶴,單槍匹馬地在歐洲玩了五個月,看了埃菲爾鐵塔,游了莎士比亞故居,還在萊茵河上唱過歌。
現在,102歲的趙慕鶴回憶起“年輕時”的那段背包客經歷,如數家珍。2011年,趙慕鶴再赴英國,把他在臺灣堪稱一絕的鳥蟲體書法作品送給大英圖書館。在那里,他度過了100歲生日。
時間再回到上世紀。作為教務工作人員,趙慕鶴為大學服務20多年。87歲的時候,他重返校園,但身份不再是老師,而是一個正經八百的大學生。
以這般高齡考大學原本不在趙慕鶴的人生計劃中。他為了鼓勵從大陸來臺灣依親的孫子,臨時報名和孫子一同進考場。第一年,祖孫雙雙落榜。第二年,趙慕鶴考上了臺灣空中大學文化藝術系。這成為當時轟動臺灣的新聞,不過很多人不看好這位老爺爺。一位教授朋友潑他的冷水:“你一定讀不到畢業,如果你讀完,我給你下跪。”
四年后,孫子參加了爺爺趙慕鶴的畢業典禮。爺孫二人一起穿著學士服合影留念,一個人臉上露出稚氣未脫的笑容,另一個人的眼角笑出了皺紋。
91歲的趙慕鶴用頭上的這頂學士帽證明,讀書與年齡沒有關系。當初朝他潑冷水的朋友笑著說:“你可真有勁頭。”趙慕鶴也打趣道:“你的膝蓋啊,要拉下來了。”
可時間還是顯示出它無情的一面。在那幢住了將近60年的宿舍樓里,就剩下趙慕鶴一個如此歲數的人。除了陪孫子讀書的那一段時間,同家人分隔海峽兩岸的他一直過著單身漢的生活,沒有再婚。直到他年過百歲,仍然獨立安排自己的飲食起居。
趙慕鶴甚至還要照顧別人。93歲時,他去醫院做義工。走路有些駝背的趙慕鶴幫比他年紀小很多的病人倒尿壺、換紙尿褲,晚上睡在病床旁,日夜陪護。趙慕鶴在醫院做了20天義工后回家,鄰居還以為他“又出門旅游了一趟”。
醫院的護士們看著比他們曾祖父還要年長的趙慕鶴在病房里忙碌,而且還是騎自行車來醫院,個個都心驚膽戰,勸他別再來了。趙慕鶴帶著天真的想法跟醫院商量:“要不我改坐公交車來?”最終,醫院還是以年事已高為由,婉拒他來醫院服務。
雖然歲月在繼續催人變老,但年紀消磨不了趙慕鶴追求人生志趣的熱情。96歲那年,他挑燈夜戰,準備了三個月時間,考上了南華大學哲學研究所。
在研究所的學生宿舍,20多歲的陳信良迎來了可能是世界上最老的研究生室友。
兩年后,當趙慕鶴的碩士學位論文順利通過后,陳信良連論文題目都還沒想出來。陳信良不禁在博客里感嘆:“看來身為年輕人的我還是遜掉了。”
2009年,兩鬢斑白的南華大學校長給眉毛都白了一半的趙慕鶴戴上了黑色方帽。
現在,在趙慕鶴嶄新的月歷上還是寫滿行程。至少,他住了幾十年的宿舍樓的院子每天都等著他打掃。他揮舞著掃帚,他的身后,磚塊已經開始脫落的墻上,爬山虎繞了一圈又一圈,總是那么綠著。
(邱寶珊薦自2013年2月20日《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