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來自生命的愛,常常會令我震撼,讓我深深地感動。并不是單指我們人類,在那些動物之中,那種愛,那種愛的力量,也足以讓我們心生敬意。
有一年秋天,我獨自走在郊外的大地上,忽聽從枯草叢中傳出一陣“簌簌”的響聲,便尋聲走過去,卻看見一只田鼠飛快地竄出來,躲在不遠處向我窺探。我向它的來處望去,見有五六只極小的幼鼠正引頸“吱吱”叫著,它們還不會走路,急切地尋找著大鼠。我走到另一邊搬起一塊大石頭,想將這群不勞而獲的家伙消滅掉。可當我捧著石頭回來,卻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那只大鼠跑了回來,那些小鼠紛紛咬在它的身上,咬得死死的,大鼠費力地站起來,帶著一身搖搖晃晃的小鼠艱難地向前走著。見此情景,我舉著的石頭終于沒有砸下去,目送著大鼠帶著兒女們蹣跚遠去。是的,在這卑微的生命面前,我肅然起敬,因為那份愛不卑微。
那一年去鄉下參加一個老人的壽辰大宴,有一道菜是狗肉。狗是現宰殺的活狗,當時是在鄉村小學的教室里擺的壽宴,而屠狗就在操場上進行。出乎意料的是,屠狗的方式和平常大為不同,先是燒了一大鍋開水,倒進一口缸里。人們說要把狗扔進缸里活褪,由于狗的掙扎,血液流動加速,肌肉緊張,因此肉質更鮮美。費了許多力氣,終于把狗逮住扔進缸里,迅速蓋上蓋子,并在上面壓了一塊大石頭。聞聽得那狗在缸中掙扎,忽然“嘩啦”一聲,它竟沖開蓋子跳將出來,身上蒸汽彌漫。它東一頭西一頭亂竄著,似是被燙瞎了眼睛,終于一頭撞在學校的大門上,才再次被抓住。這一次它被扔進缸里后,人們在蓋上壓了兩塊石頭。那狗兀自在里面撲騰,頂得缸蓋不住地抖動。兩個人上去死死地按住缸蓋,良久,才寂無聲息。
蓋子打開后,我們都過去看,卻見那狗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死在缸內。它仰面朝天,四肢緊抵缸壁,肚皮露出水面。把它往外弄時,費了好大的勁才扯出來,而它的四肢還保持著原來的姿態。當廚師剖開狗的肚子,人們才震驚地發現,在它的腹內,有四只已經成形的幼崽!那一天的狗肉,沒有一個人吃,許多人甚至連別的東西都吃不下去了。
那鼠,那狗,為了自己的孩子,在最危急的時刻所爆發出來的驚人力量,足以震撼每一個有良知的人。當我們殘忍地屠殺動物大快朵頤之時,想想這種愛,就會食不下咽。是的,在我們視為低等動物的身上,那份愛卻是同樣偉大,同樣地震撼人心。
(摘自《新一代》201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