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她本是皇宮內(nèi)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覺醒來,變成了即將嫁人的農(nóng)婦,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到這里來的,為什么會嫁給那個空有一身蠻力的村野莽夫,她喜歡的明明是那個那個白衣翩翩的公子……
【一】莽夫
粗陋的房屋,粗陋的擺設(shè),連圍在床邊的一群人都長得那么粗陋,甚至透著一股子匪氣。阿雅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隱隱作痛了起來,她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而且,周圍掛著大紅綢,窗戶上貼著喜字,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一身嫁衣,不難想到之前這里正辦著怎樣的事。
阿雅覺得頭更痛了,恨不得立即昏過去。她只希望這是個噩夢,再醒來,她還是皇宮中的公主,大風(fēng)國第一美人。而不是在這里即將嫁人的鄉(xiāng)野農(nóng)婦!
“頭不過是磕了一下,怎么會這么嚴(yán)重?不認(rèn)識我們也罷了,居然連夫君也不認(rèn)識了!”
“天見可憐的!”
“這下子洞房都入不了了!”
最后,周圍那群人終于離開了,還了她一個清靜。
阿雅煩躁得很,剛想往床上一躺,卻見大家口中自己的夫君冷鋒走到了床邊坐下,神色猶疑:“阿雅,以前的事不記得就算了。你只要記得,我是你夫君就行了。”
她不會承認(rèn)自己有什么夫君的!
阿雅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愿靠他太近。
男人感覺到她無言的疏離和抗拒,沉默了一下,從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打了個地鋪躺下來,沒過多久,便傳來一陣鼾聲。
哼!村野莽夫!
阿雅這才放心下來,躺在床上,盯著頂上那紅色帳子,發(fā)呆。
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第二天醒來已經(jīng)快晌午了。窗外日頭正好,金色的陽光照射進(jìn)了屋里,灑落一地碎金。一打開房門,陣陣飯菜香味便撲鼻而來,令她覺得有些餓了。
冷鋒輕輕松松把最后一大桶水倒進(jìn)水缸里,抬起頭望著她,笑了笑:“醒了?我做了些你愛吃的菜。”
哼!一身蠻力的村野莽夫!
給他的評價又加了幾個字。阿雅掃了一眼桌上的青菜豆腐,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屑和嫌棄,在板凳上坐了下來,拿著筷子怏怏地吃了幾口。
這時,村里的人叫他去幫忙修繕屋頂。他加快速度,三兩口吃完飯就跟著那人離開了。
阿雅看著他的背影皺眉,她真想不起自己怎么會在這里的。被流放?開玩笑,當(dāng)今皇帝就是她的同胞哥哥,那么疼她,怎么忍心讓她吃苦?還是不小心走丟了這個理由,比較說得通。
可不管她怎么回想,有段記憶就像被抹去了般,完全空白了。記憶中最后一個情景,便是當(dāng)今的左丞相拉著她的手,嘴邊噙著笑意說:“定不負(fù)你!”
神游中,一只蒼蠅從她眼前飛過,落在了一盤菜里。阿雅嫌惡地皺起眉頭,頓時倒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干脆把那盤菜給倒了,擦了擦手,準(zhǔn)備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誰知這舉動被隔壁的一個村婦看見了,她直皺著眉說可惜了:“冷家媳婦!有蒼蠅你挑出來就是了,又不會怎樣!還有,飯菜都是冷小子做的,你好歹把碗洗了吧。”
那村婦嗓門大得很,不一會兒就把周圍的村婦們引得探頭來看,三言兩語,都覺得她做得不對,一個勁地感慨她怎么腦子撞到了,就變得這么奇怪,以前又不是沒做過。
阿雅只覺得臉上燒得很,火辣辣的。她是公主之尊,怎么會做這些粗活?
因為這件事,她郁悶地在田野里亂走一通,連晚飯都沒吃。而這后果就是,三更半夜時被餓醒了。
誰知她才剛摸下床,地鋪上的冷鋒就醒了,并且點燃了燭火。估計他也聽說了下午的事,臉色沉得很。她以為他會不由分說地責(zé)備她,莫名覺得有些心虛。沒想到,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便披上衣裳,打開門走了出去。
水聲和炒菜的聲音從外面?zhèn)髁诉M(jìn)來,沒過多久,他端了一碗飯菜進(jìn)來,走到她跟前。他逆光而站,高大的身影好似一塊巨大的黑幕,將她完完全全籠罩在了其中。
“喂,你……你靠這么近做什么?”
阿雅從沒有哪一刻感到這么緊張害怕過。他這么高這么壯,這么孔武有力,就算隔了衣衫也能感覺到那賁張的肌肉。要是他想對她做什么的話,她根本就反抗不了。
他一言不發(fā),她卻從他的眼中找到了一些不滿。不滿她的疏離,不滿她的抗拒,甚至,連她那害怕的模樣,他也感到很不滿。
他臉色沉了下來,卻依然不發(fā)一言。
阿雅更加害怕了,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垂下眼瞼,根本不敢去看他。
他看著她,到最后都沒說一句話。只是冷著臉把飯碗塞到她的手中,然后往地鋪上一躺,閉上了眼睛。
她怔了下,心情有些復(fù)雜。
日出日落,又是新的一天。
不知不覺,自她昏迷醒來,已經(jīng)有十來天了。在她的刻意之下,很快就和這個村莊的人融入到了一起,鄰里關(guān)系好了不少。很快,她離開的機會就來了。
鄰居小玉打算和丈夫一道去都城采辦東西,在阿雅的幾番請求下,點頭答應(yīng)帶著她一道去。正好這幾天冷鋒外出沒有回來,阿雅收拾好自己的細(xì)軟,就毫不留戀地上了馬車。
誰知天不遂人愿,馬車走在山路上的時候,突然下了一場大雨,暴烈地沖擊著泥土山石。她探身出去看情況,豈料車輪子一滑,就被甩了出去,整個人咕嚕嚕地往山下滾。
這一摔,腿折了,還被冷鋒發(fā)現(xiàn)了。但他似乎沒有多想,只是沉默地望了她許久,說:“你想去都城買東西,我陪你。”他哄小孩子似的,末了,又摸摸她的頭,“等你腿好了,我們就去。”
“真的嗎?”她停止了抽泣,可憐兮兮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信。
“真的!”
“你說話算數(shù)!”
“算!”
“別想賴掉哦!”
“嗯!”
冷鋒笑了笑,幽深的眼眸,就如同浩瀚的海。
他說話永遠(yuǎn)都是簡潔有力,不說多余的話,不輕易許諾。但只要他說了,就一定會做到,只要他承諾了,那就是駟馬難追!真沒想到,這么一個山野莽夫,也能做到這一點。
她心里猛地一跳,一時間,竟有些心慌起來。只好移開視線,裝作是在看其他的東西。
其實,在滾下山崖的時候,她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她的皇帝哥哥讓她去鄰國聯(lián)姻,她卻中途落跑,只把行蹤告訴了心儀的左丞相沈墨,讓他帶自己遠(yuǎn)走高飛。
比如,她沒等來沈墨,卻不小心跌到了湍急的河水中,被沖到這個小村莊。
再比如,她的頭部受了傷,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能死皮賴臉地跟著救了他的冷鋒。直到他們的新婚之夜,她恢復(fù)了以前的記憶,卻忘了曾經(jīng)在小村莊生活的點點滴滴。
阿雅腿腳不便的這些日子,冷鋒很少出門,都待在家里陪著她,給她做飯,將她抱進(jìn)抱出的。每當(dāng)那個時候,她就窘迫羞澀得不行,恨不得整個人都埋到他的懷中。
這種一葉障目的做法,除了讓她鴕鳥一下,沒有任何用處。任村里誰見了,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
村里的阿嬸們都笑著打趣說:“冷家媳婦是個有福的。冷小子雖是個悶葫蘆,卻是個會疼人的。”
日子過得簡單溫馨,雖說他不是自己心里的那個人,她卻有些可恥地貪戀上了這種感覺。在她意識到這一點后,頓感手足失措,連和他說話見面,都有些不自在。不覺間,兩人的關(guān)系又生疏僵硬了起來。
冷鋒感覺到了,又變得沉默了起來。
見他那樣,阿雅心里有些澀。她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她是會離開這里的,不如當(dāng)機立斷。
【二】都城
足足休養(yǎng)了一個月,腿傷才完全好了過來。
那天的春光很好,她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曬得正舒服,冷不防見冷鋒趕著一輛馬車停在院子跟前,嘴邊噙著一絲笑意凝視著她。
“阿雅,不是想去都城買些胭脂水粉嗎?走吧!”
“好,我先去拿點東西!”她開心地笑著,試圖將一些不舍狠狠壓到心底。
其實他長得可以說很好看,輪廓分明,臉部線條如同刀削般堅毅,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更添幾分陽剛之氣。只是時下世人偏愛五官精致、膚白如瓷、文采飛揚的美男子,像他這樣的,卻被視為空有蠻力的莽夫。
此時,他就站在不遠(yuǎn)處刷馬,嘴邊揚著一抹笑,很溫暖也很好看。遠(yuǎn)遠(yuǎn)望去,竟似凝結(jié)成了一幅畫,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
都城里非常熱鬧,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行人小販。她買了一些胭脂水粉后,被吸引進(jìn)一家珠玉店里。
看著琳瑯滿目的飾物,她拿起了一根鑲嵌著紅寶石的簪子,在頭上比畫了一下,喜歡得不得了。
“夫人,千金難買心頭好,這簪子算你五十兩銀子,如何?”
阿雅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就出去了。她有分寸,五十兩對她來說不多,對村里的人來說,卻是天價。誰知走了一段距離,才發(fā)現(xiàn)冷鋒沒有跟上來。她疑惑地往回看去,卻見他拿了一個盒子,快步走了過來,然后往她手里一塞。
打開一看,正是那根簪子。
“這……很貴的,快去退了!”
“不用!”他一口拒絕了。見她遲疑,他咳嗽了一聲,又補充了一句,絲毫不覺露了的家底,“其實我還有一百多兩……”
阿雅忍俊不禁。他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耳朵卻布著可疑的暗紅。
那時候,她只是覺得他有趣,卻忘記了其中的疑點——一個普通的村里人,怎么會有這么多銀子?
在城里玩了七八天后,冷鋒提出返回村莊。阿雅自然不肯,只是告訴他,她忘記了一件事,要離開一個時辰。
阿雅打算留在知府府衙里。
這知府是沈墨一手提拔的,自是認(rèn)得她的。前幾日她派人送信過去,讓知府將她的消息告知沈墨。彼時,沈墨將快馬加鞭地趕過來,帶她遠(yuǎn)走高飛。這是一個多么完美的夢。
“我很快就回來。”
這是件小事,冷鋒卻不知為何沉默了下來,許久后,才說:“嗯,你去吧。”
阿雅點了點頭,什么都沒拿,就邁步離開了。走了一段距離后,卻聽他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阿雅!”
“怎么了?”阿雅莫名緊張了起來,手指在身側(cè)扣緊。她對他笑了笑,生怕被他看出了端倪,強行將她帶回村莊。
男人走了過來,把她這些天買的胭脂水粉和飾品通通塞到她的手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專注而溫柔。
她僵硬在了原地。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那一刻,“對不起”這三個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對不起,因為她沒有把他當(dāng)做夫君;對不起,因為明明是她先賴上了他,現(xiàn)在卻想抽身離開。
冷鋒如往常般,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卻在下一刻,轉(zhuǎn)身離去。夕陽下,他的身影如山般沉默,溫柔。
鬼使神差地,阿雅追了過去,攔在他身前,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已恢復(fù)記憶,現(xiàn)在就去聯(lián)絡(luò)家人。你在這里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帶你一起走,好不好?我身邊還差個侍衛(wèi)。”
他墨黑的眼眸倏地一亮,如黑夜中燃起的星火,霎時燎原。
阿雅看著他微微一笑,突然覺得自己做了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可沒想到的是,當(dāng)她踏入知府府衙時,卻被擁上來的侍衛(wèi)給扣了下來。
記憶中那個白衣翩翩的公子,輕搖著折扇來到她面前說:“雅兒你莫不是糊涂了?我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要放棄功名利祿,同你浪跡天涯?”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沈墨曾說過的那句“定不負(fù)你”是有前提的。前提便是功名在身,不違皇恩。
她冷冷地看著沈墨,突然厭惡了起來。厭惡沈墨,也厭惡往日里因他一句話而高興好幾天的那個傻公主。
第二日,阿雅被迫上了回宮的馬車,路過曾住宿的客棧,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冷鋒還坐在窗邊的八角桌旁,晨光溫柔地落在他的眉梢肩頭,卻化不開那整整一宿的冷意和霜寒。他沉默地等待著,似乎連目光都沒有移動一下。
真是個傻子!
【三】皇宮
春光懶,無端讓人倦。
桃花開滿了御花園,那幽幽的香味若有似無,夾雜著晨露的清涼,迎面撲來。阿雅踮腳摘下了一枝,深吸了幾口,感覺精神頭好了不少。
忽一陣風(fēng)過,驚起漫天的桃花,花瓣飄飛在空中。霎時,桃花雨下。
“公主太美了!”
“剛才那個冷將軍看得眼都直了呢!哼,不過是一介莽夫!”
她聽到這里,眉頭一皺,冷斥道:“閉嘴!休要亂嚼舌根!”
兩個小宮女立刻噤了聲,老老實實地跟在她的身后,大氣都不敢喘了,怕被公主責(zé)罰。以前公主很縱容她們的,可不知為何,自公主失蹤后重新回宮,性情就變了不少。
阿雅緩步向?qū)媽m走去,轉(zhuǎn)身時,卻瞥見了那個冷將軍逐漸消失的身影。
莽夫。
她輕念了這兩個字,嘴角一鉤。就算他是,這話也只有她說得,其他人說不得,就算編排半句都不行!
因為她不允。
自從被沈墨帶回宮,已經(jīng)過去幾個月了。有了逃婚的前科,她不管去哪兒,都會有宮女和暗衛(wèi)跟著監(jiān)視著,做什么都不自由。
晚上,她招來了自己的心腹宮女,問道:“他今天在宮里都做了些什么?”
這個他,自然就是指冷鋒。
偶然的機會,她才知道,他竟是風(fēng)國的將軍,奉命在隱秘的地點訓(xùn)練精兵。為了掩人耳目,那些兵平日里就偽裝成農(nóng)戶,分散在周圍各個山莊里面。
他們相處了數(shù)月,都快成為夫妻了,他卻把這些事情瞞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還真以為他是個普通農(nóng)戶呢。不過就算他貴為將軍,在世人眼中,也只是個會打打殺殺的粗魯武夫。
“陛下邀請了冷將軍賞花,還令將軍舞劍來觀賞……足足一個多時辰。”
阿雅不自覺地扣緊了太師椅扶手,只覺得心里窩了一團(tuán)火。他是傻的嗎?就任人這樣欺負(fù)!不過她也知道,就算他不愿意也沒辦法,誰讓他是臣呢。可是,皇兄為何要借此打壓他呢?
“后來冷將軍遇到了平兒,一直盯著平兒看……那神情好像很傷心。”
“平兒……”阿雅喃喃自語,開始苦笑起來。
當(dāng)初她逃婚,為了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就易容成宮女平兒的樣子。而后失了記憶,忘記了自己曾易容這回事。
如今,她恢復(fù)了真容,就算和他面對面,他也認(rèn)不出了吧?
阿雅無端又覺得困倦了起來,命人關(guān)上窗,躺在榻上睡了去。
剛一醒來,就聽說皇兄來看她了。去了大殿中,卻見皇兄斜斜地倚在榻上,似笑非笑。而那個給她打聽過冷鋒消息的宮女,被皇帝賜了一杯鴆酒,由太監(jiān)押著,給強行灌下。
她看著那宮女拼死掙扎著,臉上漸漸變成了死灰色,不由得覺得身上發(fā)冷,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皇帝卻輕輕笑了起來,說:“沈墨跟朕說你對那莽夫上了心,原本朕還不信。”他頓了頓,笑意轉(zhuǎn)冷,“你們的事朕都知道,朕不取他的性命已是皇恩浩蕩了。皇妹,他配不上你。”
原來,皇兄竟以為她被他占了便宜。
她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無從說起。誰會信?孤男寡女待了那么久,而她失去了記憶,還準(zhǔn)備嫁給人家。
皇帝看著她難過的神情,又放軟了聲音,哄著說:“皇妹,你可是風(fēng)國第一美人,怎么能嫁給那樣粗俗的人?你不是一向欣賞沈墨那樣的翩翩君子嗎?”
阿雅一眼瞪了回去:“他比沈墨好上千倍萬倍!”
皇帝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話:“隨你怎么想。不過勸你還是絕了那份心思吧!免得害人害己!”
原來皇帝心中什么都知道,甚至她以前對沈墨的那些小心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皇帝卻在明知她心意的情況下,要將她嫁給別的人。
真是個好皇兄!
春去秋來,不知不覺,這一年又過去了大半。
自從心腹宮女死了后,她身邊的宮人都被皇帝給震懾了,再也沒人敢?guī)退蚵犗⒘恕K唤d在了這座黃金的鳥籠中,與世隔絕,與他天各一方。
這些日子里,阿雅經(jīng)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沒想到以前她居然那么厚臉皮過呢。
還記得那日,他從河水中救起她,做了急救,還給了她一些銀兩食物,就準(zhǔn)備離開。她當(dāng)時卻大哭了起來,死活不讓他走。
她記憶中一片空白,唯一一個認(rèn)識的人,就是救了她的他,不由得對他產(chǎn)生了一些依賴的感覺。
于是,她死皮賴臉地跟在他的身后,一邊哭一邊說:“你救了我,親了我,還抱了我,怎么能不管我?”
“那只是迫不得已。”他有些窘迫,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匆匆別過頭,說道,“我給了你銀兩和食物,你可以回家。”
“我都不記得了。”她抽噎了幾聲,見他要走,急忙追上去拖住他結(jié)實的手臂,哭得好不可憐,“我只記得你,你不要不管我!”
他實在沒辦法,只好把她帶回了村中安頓下來。
就是因為這個決定,他攤上了一個大麻煩——不會洗衣服,不會燒菜做飯,不會疊被子,甚至連衣服都不太會穿。
最后他只好閉著眼睛,幫她把衣服給整理好,并把腰帶給系好。
當(dāng)他從她房間走出去的時候,被全村的人給誤會了。就連當(dāng)初對他有點意思的小姑娘,見了他都繞道走,好似他真的十惡不赦,占了人家的便宜又不認(rèn)賬似的。
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她,經(jīng)常一出門就好幾天。后來阿雅察覺了出來,在一次他回家的時候,把他堵在家里不讓他走。
“你救了我,親了我,抱了我……你不能這么不管我!”她害怕了,他一走,她就覺得沒有了安全感,好似找不到主心骨,渾身都不對勁。
“這樣的話,你以后別說了。”他好看的劍眉皺了起來,幽深的眼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這樣不好,你以后還要嫁人。”
“不然你娶我好了!”這句話脫口而出。
他呆住了,神色非常復(fù)雜。而她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模樣,覺得這個決定真是太完美了,心里得意得不得了。
然后,他就真的娶她了。
【四】陌路
夜半醒來,嘴邊還帶著笑,只是一看周圍的擺設(shè),那笑意就漸漸地冷了下來。她披了外裳,干脆坐在窗邊吹起長笛來,悠揚的笛聲響徹宮闕,如泣如訴。
良久,她放下笛子,想下榻走一走,誰知腳下一絆,直直撲倒在了地上。這一摔磕著了膝蓋,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眼角余光卻瞥見了一個黑影。她飛快抬頭看去,那黑影卻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誰?”
沒人回答她,只有風(fēng)過。
阿雅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她心里有種直覺,直覺自己不會有任何危險。而那晚之后,她總能感覺有人偷偷注視著她,沉默地,溫柔地。
終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試探著問了一聲:“是你嗎?冷鋒。”
剛問完,她就自嘲地笑了一聲。怎么可能是他?那傻子恐怕到現(xiàn)在,還以為平兒就是她。
后來,黑影消失了。
秋去冬來,陳國的使者來訪,皇帝在宮中設(shè)宴款待。一時間,這空曠冷清的皇宮掛滿彩綢,歌舞升平,難得地?zé)狒[了起來。
阿雅梳妝完畢后,抱著一個暖手爐,乘著步輦?cè)ビ汉蛯m。沒想到,在路上卻瞧見了一出好戲。
宮女平兒臉蛋羞紅,目光盈盈如水地看著對面的男人,似乎想把手中的荷包送給他。
而他,看著平兒的笑,一時間恍惚了起來,竟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冷將軍好興致。”
阿雅命人停下步輦,就那樣款步走了過去。她淺笑著,目光卻冷冷地盯著平兒,宛若刀鋒。
平兒嚇壞了,慌忙跪了下來,荷包落在雪地上,無人敢拾。
她不明白,平兒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讓他看得那么入神,卻無視了她這個風(fēng)國第一美人。
“你為什么不看我?”
“公主貌美傾城,臣不敢直視。”
阿雅聽了這話心里卻高興不起來。她看著他依然堅毅的側(cè)臉,突然很想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只是才一動唇,就見不遠(yuǎn)處的沈墨搖著折扇,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阿雅只得將所有的話強行咽到肚子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上了步輦,離開這里。
記得那日被迫離開時,她看著他坐在客棧里,差點就喊出了聲。沈墨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輕笑說:“你要是想讓他死在你面前,盡管出聲。”
宴會中,眾人把酒言歡,皇帝也是少有的和顏悅色。她坐在那里,看著這一片繁華,只覺得有些恍惚。直到一個聲音將她從神游中拉出了出來——
“冷將軍舞劍乃是一絕,不如請將軍配著這絲竹聲來一段,也算是湊趣了。”皇帝笑吟吟地說。
話音剛落,殿中就是一靜。唯有陳國使者不明意味地哈哈大笑,表示對劍舞極有興趣。
讓將軍同低賤的樂女一道表演,這分明是欺辱人。可沒人敢為他說一句話。
冷鋒不得不提劍站起身來,緩緩朝殿中走去,每一步都是隱忍。
阿雅終于忍不住,霍地站起身來,闊袖一揮就走下了階梯,來到殿中央,揚眉一笑:“本宮對音律頗感興趣,不如由本宮來為將軍吹笛,皇兄你說可好?”
自甘放低身段,為他解了圍。
皇帝臉色有點不好看,卻不好說什么,只能允了她。只是待宴會結(jié)束后,皇帝將她留了下來,冷冷地道:“皇妹,你要記住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要讓皇室蒙羞!”
“如果皇族血統(tǒng)只會限制我的自由,剝奪我的幸福,我寧可扔棄這公主之尊!”
“你能放棄公主之尊,可不見得姓冷的能放棄大將軍之位!”
皇帝目光一凜,看著這唯一的胞妹,冷笑:“先前你逃婚,朕派人告知陳國說你病了。如今你精力這么好,還能與朕頂嘴。依朕看,婚期便定在下個月吧!”
說完,就拂袖而去。
在皇帝說過那句話后,寢宮中的侍衛(wèi)驀地多了起來,似乎是害怕她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比如——再次逃婚。
出人意料的是,這段時間阿雅一直都乖乖的,既不鬧也不吵,該散步就去散步,該吃飯就吃飯。偶爾還會飲酒作畫,過得好不瀟灑。
一個月的時間眨眼就過了,皇帝笑著和她說了會兒話,見她平靜如常便放心地離開了。
阿雅將所有的宮女都趕了出去,躺到了床榻上發(fā)起呆來。直到夜深了,她才偷偷爬起來,放輕了手腳去爬那雕花的窗子。眼看明天就要出嫁了,她突然很想見他最后一面。
出了寢宮,躲過侍衛(wèi),她尋著記憶中的路來到一個墻角處。剛要踮著腳繼續(xù)往上爬,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給抱了回去。
那一雙墨染的眼眸,依然沉默溫柔,眸深似海。
她急忙伸手捂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壓低了聲音說:“你……你怎么來了?”
他沒說話,輕輕放下她,后退了一步。
他這般生疏,她有些難受,沒等他回答,又說:“身為外臣你夜闖我的寢宮,就是死罪。”
明明溜出去就是想見他的,如今他近在咫尺,不知何故,她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的話。
他沉默了一下,說:“公主恕罪。”
“你認(rèn)識我對不對?你知道我是誰!”
“公主恕罪。”
“你來都來了,就只有這句話?”
他又退了一步,想要轉(zhuǎn)身離開這里。
見此,她急得眼睛都紅了,舉步想追上去,卻被迤邐曳地的裙擺絆倒。她干脆趴在那里不起來,眼淚瞬間模糊了雙眼,不知道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委屈。
冷鋒頓住了腳步,許久許久,終還是走了回來,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救了我,親了我,抱了我,不能不管我!”她一邊哭著,一邊死拉著他的衣襟不放手,“聽到了嗎?”
久久的沉默后,他終于“嗯”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確定的回答,她稍微安心下來,靠在他溫?zé)岬男靥派希謫枺骸澳慵热徽J(rèn)得我,為什么從來不說?”
“你也沒說過……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不希望我識得你。”他聲音低沉地說,“你不希望,我便不識。”
“那你還一直盯著平兒看!”她不滿地嘟囔。
他笑了笑,嘴角鉤起,自嘲道:“雖然第一次見到,我就知道她不是你。但看著她,就覺得似乎你還在身旁。但是公主,你那么美……怎么可能多看我一眼。”
“我不是公主,只是阿雅。”她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終于說出心中的期待,“你帶我走,好不好?”
說出這句話后,她渾身都輕松了不少,心卻提到了嗓子眼,落不到實處。其實她很怕,怕他跟沈墨一樣,放不下一身功名利祿。
但是到最后,她都沒等到他的答案。只因為在他開口之前,整個寢宮火光涌動起來。原來是宮女發(fā)現(xiàn)她失蹤,正四處奔走找尋她。眼看,那些火光就要朝這邊來了……
阿雅只覺得提起來的心瞬間又落入谷底。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從他懷中離開,再次落入凜冽的寒冷中。她向來路走去,阻擋了侍衛(wèi)走來的腳步。
【五】最后
一夜無眠。
第二日,她便穿起紅嫁衣,梳起紅妝,坐上了去陳國的馬車。兩國的都城相隔甚遠(yuǎn),就算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
逐漸遠(yuǎn)離了那禁錮她的皇城,她心中輕松了不少。可惜,這難得的自由只有一個來月。在那之后,又將步入另一個牢籠。
夜宿客棧,正要入睡,外面驀地驚起無數(shù)的呼喊聲和腳步聲。在滔天的火光中,亂成了一團(tuán)。
“走水了!公主,快隨我出去!”婢女們急忙推門進(jìn)來叫她。
下一刻,只聽砰砰砰幾聲,婢女們齊齊倒在了地上。冷鋒從黑暗中快步走來,抱起她跳窗就逃。她靠在他身上,有些恍惚……其實她先前問的那句話是多余的,在他們互相不知身份時,他就愿意放棄所有功名利祿,隨她一道走。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冷鋒并沒有立刻帶她駕車離開,而是到了附近一個農(nóng)莊隱藏了起來。
他給她打好洗臉?biāo)伜昧舜蹭仯f:“先睡一覺。”
她還穿著嫁衣,蛾眉淡掃,明眸顧盼,盈盈地站在燭火下,美艷不可方物。他一時間看呆了去,再回神,卻被她拉到了床鋪處。
“我只是你的新娘。”
冷鋒身體幾不可見地一僵,有些手足無措,最后小心翼翼地用手?jǐn)堊∧抢w細(xì)的腰,便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阿雅笑著靠在他的身上,眼中滿是歡喜:“你說,我們?nèi)ツ膬喊差D比較好?”
“你想去哪兒?”
“水國好不好?”
“好。”
“聽說那里的山水很美,我們便在山腳下筑一個小屋……”
“好。”
她毫無睡意,就這么拉著他說了半宿的話,構(gòu)造著一個自己期待的以后。誰知翌日清晨,當(dāng)她推開房門,就看見了滿園的官兵,還有……沈墨。
心霎時從云端墜落。
沈墨輕搖著折扇,似是惋惜地幽幽一嘆:“雅兒,你怎么又逃了?還好我在你身上留了記號,才得以找到你。”
冷鋒立刻提了劍,沉默地?fù)踉谒拿媲啊?/p>
“你們走不了的。雅兒,乖乖回去吧。榮華富貴你不享,跟著這莽夫作甚?”
“放他走,我跟你回去,不然魚死網(wǎng)破!”
沈墨沉吟了一下,揮手讓官兵讓出一條路來,做了個請的手勢。冷鋒目光復(fù)雜地望著她,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卻僵在了半空中。許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阿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倏地一笑,對沈墨說:“好歹我們也一起長大,你也曾心儀過我,就不能念著情分放我走嗎?”
“雅兒,”他柔聲道:“跟著他到處逃亡有什么好?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可那是他以為最好的,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知從哪兒抽出了一根金簪,狠狠地往自己臉上一劃。霎時,鮮血洶涌而出,順著那白皙的臉頰滴落下來,猙獰又凄然。
沈墨呆了:“你……”
“陳國要的是公主,可皇室不止我一個公主。而我現(xiàn)在也不是什么風(fēng)國第一美人了。我要走,你讓不讓?”
阿雅笑睨著他,即使毀了半邊臉,依然風(fēng)華萬千。
她再次抬起手,高高舉起那根染血的金簪,似乎只要他拒絕,她就會再劃下去,直到完全毀了這張臉。
她知道,他也喜歡她這張臉。
“住手!”沈墨喝住她的動作,終是不忍地別過臉,沉聲道,“你走!”
方才叫他在山腳下等她,不知他聽到了沒有。
正是化雪之際,很冷,冷得她發(fā)抖。臉上也很痛,火辣辣的。可是她心底覺得很快樂,猶如脫籠之鳥,渾身都輕松。
可見四周白雪茫茫,空無一人,她的心就緩緩沉了下來。是了,上次她叫他等她,她就沒有再回去過。如今,他定是以為她隨著沈墨離開了吧?
她只覺得眼睛發(fā)酸,想哭,滿肚子的委屈。就在這時,樹干遮擋之處的那個沉默等待的身影,闖入了她的眼簾,她只覺得心中被什么狠狠一撞,連呼吸都是一窒。
他在!
“冷鋒!”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他錯愕地睜大雙眼,眼神復(fù)雜地望著她,似是根本沒想過她還會回來。只是當(dāng)他的目光觸及那臉側(cè)的傷痕時,瞬間涌上來的心疼和自責(zé),將所有情緒給吞噬殆盡。他緊緊摟住她,仿佛要將她揉入骨血之中。
良久,落下輕輕的一吻——
“你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