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辭（組詩）

王文軍，1968年6月出生，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2010年10月以來，先后有組詩見諸《詩潮》《鴨綠江》《中國詩人》等數(shù)十家報刊。有詩歌入選《2010中國詩歌年選》《當代新現(xiàn)實主義詩歌年選·2012卷》等三十多種選本。現(xiàn)居遼寧喀左。

梨花辭

梨花開了，我愛你

白色燈盞，簡單、干凈、透明

照亮山梁，村莊、河岸隱去

在白的陰影里，相對而坐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思想

甚至不需要知道自己

是誰一生的梨花

盛開在誰一世的枝頭

只需要梨花往死里開

開成一片云霧，開成一片蒼茫

開成懸在眼角的一滴淚

就像此刻，一片空白的我們

以及源自心底的暖

遭遇自己

那個下午，陽光碾壓青草和

灌木叢中鳥兒的鳴叫

一條小溪，引領我

走入山的清雅幽靜

一塊溫暖的石頭上

我遭遇了自己

他向我打開

那些塵封，青苔，深深屏蔽

內心的深藏與遺忘

陽光老去，草尖上懸掛夕暉

那一刻，我和自己完整歸一

在花草相間的寧靜里

一個人清洗靈魂

把心從塵埃中撿回來

暮色蒼茫，一輪嶄新的太陽

在身體里冉冉升起

一只鳥飛過……

叢林里好像隱藏著弓弩

一只鳥

像一枚黑色的彈珠

被云朵吸去

天空，邈藍遼闊

我的視線不能觸及

灌木叢中，我默默站立

我不知道，這只鳥

這只剛剛從我身邊飛過的

鳥，是飛向了天堂

還是飛向了地獄

一只鳥飛走了

蒼穹的畫布上

它似乎沒留下絲毫痕跡

此刻，我不知自己

是等候還是離去

身邊這條大凌河默不作聲

默不作聲中

激流暗涌，不止不息

靜思

每天晚上睡覺之前

必做的一件事情

多少年了，或者是多少年前

我已經(jīng)習慣

即使酩酊大醉后

深夜里醒來

我也會讓思考好好地撫慰一下自己

那是一個多么美好的時刻呀

燈火隱退，或坐或臥

窗前的明月光

都是胸臆，黑暗中

那越過千山萬水而來的

一小段光明

是鋒利的銀斧，溫柔地劈開

心底的冰冷和堅硬

此時，一些深藏和掩埋

被狠狠揪出來，慢慢地

慢慢地

現(xiàn)出原形

去馬蓮溝看大舅

第一次這么仔細地研讀他的面孔

依稀看到了母親

頭發(fā)全白了

脊背彎成弧形

剛剛從一場大病中活過來

他聲音暗啞，氣喘吁吁

整整一個中午

他也沒有停下時斷時續(xù)的回憶

——我所不知道的母親的童年

說到情深處，我看見

兩行淚水淌過他黑瘦的臉頰

滴落在看不清顏色的衣服上

整整一個中午

沒有什么藥物能減輕

我深入骨髓的疼痛

白狼山

一座山的蒼茫

在黃昏中，讓傳說

顯得更加悠長

遠了，曹操和塌頓

淡了，英雄和梟雄

白狼山還在

白狼山的杜鵑繁盛

芬芳的海，淹沒了成敗

黃土里的遺址，蒙塵的音容

落葉，一歲一枯榮

紅巾翠袖，擦拭不盡的英雄淚啊

兩手空空，還要向歲月深深俯首

感謝這紅塵有情

牧羊人低啞的聲音

在山谷里彷徨

不像吆喝，不像悲歌

更像是在某一天對著

某一人傾心地訴說

子夜歌

不用乘船，我也能在水面上行走

像微風起于青■

沒有朋友，我也能和他們把酒言歡

子夜的凌河多么寧靜，如沉睡的嬰兒

偶爾躍出水面的魚，是她輕輕的鼾聲

河邊的路燈滅了

子夜開始更像子夜

這夜色層層包裹起來的安寧

源于漣漪一樣的溫情

清風微涼，水草的味道清冽自省

一些茫然失措，拙劣的心情，累累的傷

水面蕩漾的波紋，被一點點推向遠方

夏蟲呢喃，細微、真切

躡足而行的月光

提著銀色的裙裾

彼岸，那盞明明滅滅的燈

像是要把夜晚鉆出一個小洞

有隧道穿越時空

我在諸神佑護下的夜空

觸摸到了內心的大光明

秋風中，我裹緊風衣

那些注定能成為風景與

注定成不了風景的葉子

被秋風的嘴巴輕輕一吹

都從樹的枝頭跑下來了

曾經(jīng)的繁茂

只剩下虛無的空

和空蕩蕩的干凈

葉子，在秋風中集體私奔

春日歡好、白雪紛飛的夜宴

哪一個時令

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落葉繽紛中，我裹緊風衣

又一個秋天過去了

又一個秋天過去了嗎

我沒讓眼淚彳亍中流出來

還有什么可以訴說

我終將回歸虛無與蒼茫

風起云涌后的

空空蕩蕩

責任編輯 林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