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掮客，把關系搞到法槌上

近期曝光的上海法官嫖娼案在繼續發酵，也讓一些“特殊人”暴露在了聚光燈下，這就是司法掮客。他們長期周旋于司法人員與當事人之間，試圖利用自己的關系網左右法庭判決，從中牟取利益。

“掮客”原指舊社會替人介紹買賣，賺取傭金的人，這個看似與莊嚴的法律不相容的詞語，開始成為某些知法懂法職業人的代名詞。

英國哲學家培根曾經說，一次不公正的判決，其危害大于十次犯罪，因為犯罪是忽視法律，只是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判決，卻是毀壞法律，是污染了水源。司法掮客正是以“左右審判”的方式污染我們的“水源”，并儼然將此視為某種生財之道。他們的活動已經成為庭審內外“不能說的秘密”。

浮出水面的利益群體

在不久前發生的上海法官嫖娼案中，爆料人陳先生曾在網上發布一系列視頻。這些視頻記錄了法官趙明華接受吃請并出入多個夜總會的實況，而埋單者“百分之九十是律師”，書面材料中還有一頓飯花費2萬元的賬單明細。這個視頻的播放，將一些律師作為司法掮客的隱暗活動暴露在了公眾視野中，而這“僅僅是掮客們所組織的普通公關行為”。

趙明華案并非個例。近幾年，在多起司法官員受賄案中，都出現了司法掮客的身影，比如湖南高級人民法院原院長吳振漢受賄案、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13名法官集體受賄案等。這類案件的多發廣發，也讓這個特殊的利益群體逐漸浮出水面。

有知情人士告訴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司法掮客主要由法律從業人員、離職的司法人員、司法人員親友和官員等人構成，他們通過自身集結的司法系統的人脈關系，利用一切可調配的資源，將司法審判引入自己設想的結果，從中謀取巨額利益。

司法掮客的生意遍布司法系統的眾多環節，小到勞教、取保候審，大到刑事案件或涉及天價的經濟官司。掮客的等級不同，可能承攬不同的“法律項目”。以湖南吳振漢案為例，司法人員親友充當了司法掮客。1999年到2003年間，吳振漢的兒子吳劍雄充當掮客，要求其父利用職務便利，在案件審理、執行和承攬法院評估及基建業務上為他人謀利，先后12次共受賄545萬元。同時，吳劍雄還接受請托，為他人承攬拍賣業務提供幫助，受賄8.1萬元，抽取傭金的比例竟達到五成。

在吳振漢所涉及的其他案件中，一位和其“說得上話”的法律從業人員也充當過司法掮客。該掮客向當事人赤裸裸地表示，如果想把官司打贏，就要給吳振漢送禮，而且必須通過自己。這位掮客甚至還向當事人介紹了時下行賄的“市場行情”，并親自帶領當事人登門拜訪吳振漢，送上10萬元現金。結果二審判決基本上滿足了當事人的要求，該司法掮客也如愿得到了可觀的“中介費”。

如上海法官嫖娼案所呈現的那樣，律師充當司法掮客的案例也不在少數，而且呈越來越多的趨勢。2002年，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13名法官腐敗窩案被查，44名律師涉案，震驚司法界。

當時，涉案人文藝被武漢中院以詐騙罪判處無期徒刑。在判決生效后的申訴過程中，其親屬通過代理律師找到武漢市中院民二庭副庭長高光發的兒子，送了10萬元，隨后又通過高光發，給常務副院長和審監庭法官等人行賄數十萬元。武漢中院還有法官向涉案人的家屬索要10萬元。

其家屬眼看花了錢卻申訴無望，便以一封檢舉信告到了紀檢委。之后，此案才大白天下。

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通過司法掮客贏得官司。有的掮客身份真假難辨。“我見過的掮客往往招搖撞騙者居多，也有一些真的背后有關系有背景的，但是他們是不是真對案件起了作用，就不好說了。”一位知情者說。

有時，有關系的司法掮客通常會邀請司法工作人員和涉案方一起吃飯，甚至打著司法人員的旗號向涉案方要錢，但事后未必真的會賄賂辦案人員，而是把錢裝進自己的腰包。涉案方會有“錢已送到”、“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樣的心理安慰。

失之于寬與失之于軟

一些法律界專家告訴記者，雖然目前司法掮客數量不多，卻在極大程度上敗壞了整個司法體系的公信力，讓更多的人在惹上官司之后，不去信任法律，而是去尋找關系。

更有很多法律界人士將矛頭指向了司法腐敗。一位律師在接受采訪時認為，司法掮客出現的關鍵還是因為一些法官自身素質不過硬，“送財送物辦案”才會應運而生。“法官自身有問題，一些律師有時不得不冒著受到法律追究的危險向法官行賄。逐漸地，少數人對公正司法規則的破壞就演變成多數人的‘潛規則’。”

華東政法大學刑法學何萍教授認為，司法掮客現象與司法腐敗問題誰先出現好比“蛋生雞還是雞生蛋”的永恒問題，然而現實中兩者互為因果，相伴相生，損害的是全社會對于公平正義的信仰。“如果一個國家，雖然其他行業腐敗，但是司法很公正廉潔的話，那么這個國家至少還有評判公理的地方，但是如果像培根說的，水源也被污染了，將是非常可悲的事。”

近日，最高法院院長周強公開表示，法官違紀違法是人民法院的恥辱，是司法公信的災難，危害甚大，教訓慘痛。他對目前司法界出現的作風問題表現出“零容忍”，要求司法人員糾正查案工作中存在的“失之于軟、失之于寬”現象，提出了對法官審理案件的業務要求。

與此同時，還有很多人將目光投向了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自由裁量權是指法官酌情作出決定的權力。然而，自由裁量權的良好使用，對法官素質以及司法環境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比如，在減刑、假釋、保外就醫等問題上，就存在一定的濫用自由裁量權甚至司法腐敗現象，原因在于監獄與法官以行政的暗箱操作方式進行運作，未能受到有效的制約。上海政法學院教授湯嘯天告訴記者：“很多時候，判3年還是5年取決于法官，但對當事人影響非常大，這個時候當事人往往想要通過金錢置換判決。”

對此，何萍教授也認為，法官應當擁有自由裁量權，但是應從兩個方面予以規范。一是強調訴訟程序規范，公開、透明的程序可以避免暗箱操作和司法腐敗；二是加強裁判文書規范，裁判文書應當詳細說明事實認定、證據采納、法律論證的過程，以支撐裁判結果。

“我們應當盡最大努力保護好自己的‘水源’。”何萍說，“司法公正、程序規范會是對‘朝中有人好辦事’這套掮客邏輯最有力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