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軍方，全力鏟除穆兄會

8月的開羅酷熱難當，白天最高氣溫超過37攝氏度。今年夏天，這座有著2000多萬人口的千年古都更加焦躁不安。自穆斯林兄弟會（穆兄會）支持的總統穆爾西7月3日被軍方罷黜后，穆兄會成員天天上街游行。最終，釀成了8月14日的流血沖突。一時間，埃及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一臉愁容，風光旖旎的尼羅河也難覓歡樂的浪花。

大清理前的準備

7月以來，穆兄會將開羅的阿杜維耶清真寺外廣場、開羅大學門前的復興廣場設為抗議示威大本營和指揮中心，這兩座廣場一直是他們的“自治領地”和“獨立王國”。里面設施一應俱全：有臨時搭建的帳篷醫院，可以隨時醫治沖突中的受傷者；有專門的安保隊伍，對進入廣場者搜身檢查；有各種店鋪，出售食品和日用小商品；還有負責向示威人群發放大餅和飲用水的志愿者。由于人員密集，衛生設施匱乏，廣場上垃圾遍地，蚊蠅亂飛，污水橫流，臭氣熏天。就在這樣的環境中，穆兄會骨干不時現身廣場，口若懸河登臺演說，手舞足蹈煽動暴力，儼如“圣戰”洗腦培訓。

由于兩座廣場地處繁華市區，是多條要道交叉之地，示威者占據廣場導致了交通阻塞。更嚴重的是，不法之徒將武器彈藥偷藏其間，危及社會。老百姓對這種無序狀態表達了不滿。

8月13日，數百名穆爾西支持者到內政部、教育部、勞動部等多個部門示威，造成政府工作幾乎癱瘓。在內政部，穆爾西支持者同市民發生沖突，雙方互擲石塊，警察動用催淚瓦斯，才將人群驅散。在宗教部，抗議民眾組織幾十個清真寺教長鬧事，阻止職員進入辦公樓上班，門前秩序大亂。當天，穆爾西支持者還在開羅地鐵一號線兩座車站內示威，致使地鐵運輸一度中斷……而軍方也做出了應對緊急狀態的準備，8月13日下午，臨時政府任命了25名省長，其中16人有軍方背景，1人有警方背景，這使有軍警背景的省長占到省長總人數的近70%。此舉自然是為清場行動以及之后可能出現的混亂局面做準備。新省長就職后，臨時政府總統曼蘇爾要求他們未來抓好幾件大事，其中之一就是結束街頭政治。

雙方攤牌的時候到了。

沖突令人心悸

8月14日清晨，阿杜維耶清真寺外廣場和復興廣場傳出的槍聲警醒了熟睡的市民，埃及軍警開始了清場行動，并在隨后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阿杜維耶清真寺外廣場位于開羅航空街和納賽爾街交會處，四周有15幢居民樓。埃及尼羅河電視臺的直播畫面顯示，警察組成四五道人墻防線，封鎖通往廣場的道路。警方與示威者保持一定距離，先用催淚瓦斯開道，驅散人群后再層層推進防線。警方用高音喇叭向當地居民喊話，告誡居民待在原地，不要離開所在建筑，不要從窗口向外張望。同時，要求示威者立即撤離廣場，承諾保證安全，并讓出撤離通道。

估計警方要動真格的，一部分示威者自行走出了廣場，但大部分人無動于衷。這時警方再次喊話，要求所有婦女、小孩撤離，然后警告示威者：清場行動開始，全程電視直播，每個角落都能攝像，任何人不得用武器對抗警察。

這時，大約200名穆爾西支持者手握武器與軍警對峙，一些人躺在推土機和鏟車前，不斷高呼：“和平！和平！”一些示威者開始駕駛車輛沖擊警方，有狙擊手在附近樓頂以沙袋作掩護，向警察射擊，另有一些示威者點燃汽車輪胎以封鎖納賽爾路。軍警開始還擊，廣場上空隨即彌漫起催淚瓦斯爆炸的白煙和車胎燃燒產生的滾滾黑煙，加上此起彼伏的嘶喊，場景令人心悸。有記者稱，在現場看到大量尸體，血腥程度令人震撼。最終，軍警突破示威者的最后防線，占領阿杜維耶清真寺外廣場。

復興廣場的清場行動相對容易一些。當示威者后退時，推土機和鏟車將廣場上的臨時工事推倒，裝甲車緊接著跟進。在催淚瓦斯、對空鳴槍的威懾下，只花了幾分鐘，數千示威者就落荒而逃。警察一頂挨一頂地清理帳篷，收繳了數只木箱，里面有用衣服包裹著的武器，包括自動步槍、手槍等。據衛生部公告，在清理復興廣場過程中，被打死的人不到10人，另有幾十人受傷。

不過，數千名示威者從復興廣場撤退后，來到阿盟大街和英雄街附近進行抵抗。這些地方離環球人物雜志記者的住所很近。記者看到，一些示威者聚集在阿盟大街穆斯塔法清真寺前，用燃燒的輪胎封鎖道路；另一些示威者則在英雄街上用磚石壘起三四道土墻，封鎖交通要道。不久，埃及軍隊裝甲車趕到，雙方爆發沖突。裝甲車撞破幾道土墻，沖破示威者防線。

8月15日，埃及衛生部發言人穆罕默德·法薩拉說，14日的清場行動和各地沖突共造成421人死亡、3572人受傷。穆兄會則稱僅清場行動就死了2200人。另有消息稱，到8月20日，死亡人數已經上升至888人。

軍方底氣何來

流血事件發生后，聯合國安理會本月輪值主席珀西瓦爾表示，埃及各方要保持最大限度克制，停止暴力。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發表聲明，對清場行動表示遺憾，敦促所有埃及人集中精力推動真正包容性的和解。歐盟、法國、土耳其等也先后譴責埃及流血暴力事件。

值得關注的是美國的態度。一直以來，埃及軍方是美國在中東的支持力量，這次，美國總統奧巴馬不得不表態，稱取消原定于下月舉行的美埃“光明星”聯合軍事演習，并譴責埃及當局清場措施，不過，他沒有提及暫停對埃及軍方每年13億美元的軍事援助。而美國防部長哈格爾在與埃及國防部長塞西通電話時警告，美國國防部會與埃及保持軍事關系，但暴力和不恰當的措施會危及雙方軍事合作。

面對國際壓力，埃及當局毫無怯意。總統府發聲明稱，不接受美方譴責，并批評奧巴馬的講話沒有事實根據，會助長埃及的暴力活動，破壞埃及國家穩定和民主進程。有分析稱，埃及當局的底氣，在于深知美國在中東的最大關切，是自己的利益和以色列的安全，而宗教極端勢力在這兩個方面都對美國構成威脅。因此，對穆兄會下手，美國會譴責，但還不會與當局徹底鬧翻。

真正對此痛心的是埃及人民。沖突發生后，很多人開始反思暴力沖突帶來的災難后果。埃及《共和國報》評論稱，開羅變成戰場，沾滿鮮血的尸體和大火燒過的焦土隨處可見。埃及可能因此分裂，埃及人不應繼續互相殘殺。

穆兄會復仇

武力清場加深了穆兄會與埃及軍方的血海深仇。8月16日，穆兄會最高領導人巴迪亞38歲的兒子阿瑪爾在沖突中中彈身亡。巴迪亞今年70歲，共有3子1女。喪子之痛讓他和另外3個孩子充滿了復仇怒火。8月18日，埃及政府在多省展開行動，抓捕了當地穆兄會領導人。埃及內政部稱，至今已抓捕1000多名穆兄會骨干。8月20日，軍方在開羅逮捕了巴迪亞，將把他關押到戒備森嚴的圖拉監獄候審。他被控參與了今年6月穆兄會總部外8名示威者遇害的事件，并“煽動騷亂”。法院將于8月25日審判6名穆兄會領導人。

這一切讓穆兄會無法接受，并開始了更大范圍反抗。8月18日，警方將被捕的600名示威者運往埃及北部的阿布扎巴勒監獄，途中一輛卡車內的穆兄會成員突然暴動。沖突中，37名穆兄會成員身亡。8月19日，埃及北西奈省兩輛運送警察的汽車遇襲，武裝分子強迫警察下車排列成行，向他們射擊，造成25名警察死亡、3名警察受傷。

當然，埃及國內也有人同情穆兄會，有人公開支持訴諸暴力。不過，有埃及媒體已將穆兄會直接稱為“恐怖組織”，以它的力量，想打翻身仗也實屬不易。

敗走的“鴿派”

其實，在是否對穆兄會下手的問題上，埃及臨時政府內部也有“鷹派”和“鴿派”之分。“鷹派”代表人物是總理貝卜拉維、第一副總理兼國防部長塞西、內政部長伊卜拉欣等；“鴿派”則是臨時總統曼蘇爾、副總統巴拉迪等，其中尤以巴拉迪固執己見。

今年71歲的巴拉迪不贊成武力清場，他提出的辦法是：封鎖兩個廣場，人員只許出不許進；不往廣場運送食物，切斷電力和供水；對靜坐者可使用高壓水槍和催淚瓦斯，實施隔離。但“鷹派”估計，按他這種做法，清完場要幾個星期或一個月。通過勸說敦促靜坐者離開，更是白日做夢。與其養虎為患，還不如速戰速決。有分析稱，按“鷹派”的估計，最多傷亡人數在3000至5000。“鷹派”同時表示，即使受到國際制裁也不可怕，埃及的事情應由埃及人自己決定。總理貝卜拉維說：“事態在迅速失控，我們必須堅定立場。”

幾經討論，“鷹派”意見占了上風。8月14日下午，一直不贊成武力清場的巴拉迪向曼蘇爾辭職以示抗議。巴拉迪表示，他將不再為任何流血或他不贊成的決定承擔責任，同時對當前局勢將帶來的后果表示憂慮。出人意料的是，民眾對他并沒有過多表示同情。一些人認為他的辭職是極不負責的，有損國家利益；另一些人認為他是個懦夫，只考慮個人名譽和得失，不配做國家領導人。8月18日，巴拉迪離開埃及前往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度假”，在開羅國際機場貴賓室，他拒絕了埃及《消息報》的采訪。看來，現在他是什么也不想說了。

“鷹派”要放穆巴拉克

對此次清場背后的主角，埃及人心知肚明，他們也明白，國防部長、武裝部隊總司令塞西目前是決定這個國家現在和未來一個時期走向的主角。

8月18日下午，塞西在開羅國際會議中心會見了軍隊和警方代表，并發表重要講話。塞西說，軍隊將始終維護人民按其意愿選擇領導人的自由。任何有意領導國家的人都必須經過公投。同時，軍方不會容忍任何損害國家安全的行為，那些以為暴力能摧垮埃及及其人民的人應當自省。他說：“埃及包容每一個人，我們珍視每一滴埃及人的鮮血。”在他看來，軍隊尊重伊斯蘭教，但宗教不應成為恐嚇威脅民眾的工具。他強調，埃及軍隊的行動不是為了奪取國家權力，而是為了避免國家遭到破壞，確保人民安全。對塞西的表態，很多人說他是在承擔責任，“顯示了一種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

更能顯示軍方氣概的是，8月19日，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的律師迪布向媒體透露，穆巴拉克有望在未來48小時內獲釋。報道說，埃及司法部此前曾撤銷了一樁針對穆巴拉克的腐敗案，下令釋放他。明眼人知道，果真如此，背后一定有軍方的努力，但此舉無疑更會激起穆兄會與穆巴拉克反對者的情緒。

清場幾天后，開羅街頭的車輛行人已經明顯增多，許多商鋪、銀行已正常開門營業。只有在晚上宵禁開始，全城才又進入可怕的沉寂。這座古都，在國內政治勢力翻來覆去的較量中，靜靜地等待著自己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