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7年3月,華盛頓第二屬總統任期告終,歷史不會忘記他最后一次在公眾場合出現時的感人一幕:3月4日,他出席了新總統亞當斯的就職典禮,當他出現在眾議院大廳時,幾乎所有人都揮舞著帽子、手帕發出由衷的歡呼,亞當斯不無嫉妒地發現,那一刻人們的眼睛都是濕潤的,在寫給沒有赴會的夫人的信中,他還耿耿于懷地抱怨“那熱淚盈眶的眼睛,珠淚滾滾的眼睛,淚水滴滴的眼睛”。當然,如果沒有亞當斯那一刻心中油然而生的妒意,后世的人們將永遠無法想象那些含淚的眼睛。
終于回到了自己平靜的港灣
面對華盛頓離開時的背影,“人群中再一次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6天后,華盛頓就迎著寒風匆匆登上了他盼望已久的歸程。3月15日,他回到了久別的故園——弗農山莊、他所夢寐以求的那片土地,開始了他告別政壇之后的新生活。這位64歲的老人動情地對妻子說:“我們終于回到了自己平靜的港灣。”
1797年5月29日,他在給朋友的信中詳細描述過自己退休后的日常生活。他說一天的生活隨著日出開始,早餐之前,先檢查房屋及各項工作,早餐以后,騎馬巡視農場,然后回家換衣服、吃午餐,同時會見一些慕名而來的陌生人。下午按時就餐、散步、喝茶。到了掌燈時分,如果沒有客人打擾,他就在書桌旁坐下來,在溫暖的燭光下答復來信。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如同日月更替一般自然。
風平浪靜的生活對一位征戰多年、領導美國贏得自由與尊嚴的偉人來說,也許太奢侈了。過了不久,他“平平靜靜地隱居鄉里,安享天年”的愿望就被突如其來的美、法危機所打斷了。
1795年簽署的《杰伊條約》改善了美、英關系,卻傷害了曾無私幫助過美國革命的法國,美、法關系急劇惡化。1797年7月7日,美國國會正式廢除了1778年簽訂的《美法同盟條約》,甚至中斷了與法國的商業往來。“烏云正在聚集,風暴可能來臨”(華盛頓語),美國與法國督政府的外交談判一度破裂,昔日的兩個盟國之間面臨著戰爭的危險。
時局的變化。打破了弗農山莊寧靜的空氣
政界人士的信件雪片般飛來,總統亞當斯和陸軍部長麥克亨利分別來信,向華盛頓請教一系列重大問題,并一致要求他再度出山擔任軍隊統帥。亞當斯在信中說:“您的威名勝過千軍萬馬。”麥克亨利也在信中說:“只有您才能把大家團結起來,同仇敵愾,共赴國難。”
面對這些懇切的呼吁,華盛頓陷入了深思。1798年7月4日,他在給麥克亨利的回信中誠摯地表示,自己不愿“舍棄退休的安靜生活”,更不愿違背發表“告別演說”時的莊嚴承諾,重返權力舞臺,為此而猶豫再三,“然而我一生所遵循的行動準則,不容許我在這樣重大的時刻,拒絕為祖國的需要效勞,特別是在祖國的根本權利遭到目無法紀的野心與瘋狂的暴力侵犯的時候,而且這種侵犯違反了一切正義原則,并踐踏了文明國家普遍遵循的法律和協議”,“我是決難以年老與退休為理由,而做袖手旁觀的閑人的。同時,離開寧靜的家園,舍棄目下安逸幸福的生活,重新面對我的精力與體力均難以應付的戰亂,確實使我深以為憂。然而,這些都不應妨礙我決定自己的行動。”“在我有限的殘年,如我所珍視的一切均處于危險之中,我不應追求安逸,而且更令我滿意的是:我是為了祖國的需要,而犧牲了自己的安寧的。”
就在華盛頓在弗農山莊寫下這封信的這一天,美國參議院在他一不在場、二沒事先征求他本人意見的情況下,一致批準了亞當斯總統的提名,任命華盛頓為美利堅合眾國軍隊總司令,這一年他已65歲高齡了。早在退休時,他就公開宣告“將成為一個普通公民”,同時他深知此次再度出山,前途難以預測,不僅不會給他增添什么榮譽,反而如他自己所說要“冒著失去生命、聲譽、財產、安寧和幸福的危險”,但一個公民的強烈責任感又驅使他甘冒危險、放棄自己安逸和寧靜的生活。他受命于危難之際,于當年11月初再次離開家鄉,踏上了新的征途。
在費城的一個多月,華盛頓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緊張有序的戰備工作,招募軍隊,選任軍官,擬訂細致嚴密的軍事計劃及后勤保障方案等。這一切耗費了老人大量心血,由于勞累過度,再加上費城的冬天特別寒冷,他病倒了。在處理完重要的軍務之后,他于12月中旬只身返回故鄉,但他的心還留在費城,繼續以通信等方式,密切關注著軍務的進展。
最后,美法兩國通過談判化解了危機,戰爭的陰云散去,顯然華盛頓所作的一系列軍事努力對最終和平解決外交危機產生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弗農山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1799年是華盛頓生命的最后一年,他一面盡情享受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一面繼續實施他重建莊園的藍圖。這一年正處于1800年的大選前夜,不少人希望他再度參加總統競選,7月21日,他致信喬納森·特朗布爾州長,明確拒絕了當候選人。他說:“這不僅是因為我熱切地希望在我退休期間能夠寧靜地住在這里,度過余年,除非奉召保衛祖國(那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而且也是從公眾的利益考慮的。雖然我有充分的理由感謝上帝保佑我身體健康,但我并非不知自己在其他方面的缺陷。我這樣做將是可恥的,因為盡管這是我國同胞的愿望,而且在大家的信任下,我可能當選并任職,但另一個比我更有才能的人卻會因此去職。如果我參加競選,我就會成為惡毒攻擊和無恥誹謗的靶子,不但會被加上搖擺不定的罪名,而且還會被誣為懷有野心,一遇時機便爆發出來。總之,我將被指責為昏聵無知的老糊涂。
“我承認,和公眾的巨大利益相比,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我所考慮的可歸結為下列幾點,這也是我所持的原則,即:現在和將來我都不會以任何人作為我的競爭對象;在我垂暮之年,在不能為國做出重大貢獻,也不能符合預期要求的情況下,我應該慎重考慮,并謝絕我的朋友們的一切意在使我重任總統的善良然而卻是錯誤的想法。”
就如當年他謝絕再一次連任總統,毅然告別政壇,退隱家鄉一樣,三年后,他又一次拒絕當總統候選人。從1789年當選美國第一屆總統,到1797年告別政壇,他親手奠定了美國共和政體的堅實基礎。在連任兩屆總統之后,他自行引退,開創了總統任期不超過兩屆的光輝典范(二戰時期的羅斯福除外),彌補了美國憲法的嚴重缺陷,為人類結束終身制、消除個人獨裁的隱患,提供了一個彌足珍貴的慣例。
1799年12月13日深夜,這位偉人的脈搏永遠停止了跳動,在他自己的莊園平靜地告別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