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天氣愈來愈冷了,空中不時飄灑著幾片鵝毛般的雪花。已經有幾年沒回老家了,母親幾乎一天一遍電話催我回去。妻聽說我要回去,嘟著臉說:“自己去,我和兒子可不和你回去受那份罪去?!?/p>
我的臉立刻變得陰沉,妻對我的父母就像對待仇人。我們結婚七年里,父母只來過一次,妻見二老來了臉是黑的,使勁拖著地。晚飯也不做,我無奈只好買了一些熟食。飯間父親想喝酒,讓我相陪,我見妻子臉色,急忙搖頭。父親長長嘆了口氣,在兜里摸出一瓶白酒,自斟自飲起來。
父母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不告而別。妻瞧著客廳的被褥整整嘮叨了一天,全部拆了重洗。我也很氣,父母養育我不易,妻太過分了。妻見我頂嘴,指著我的鼻子說:“咱們結婚你父母掏了一分錢沒有?家里的東西哪樣是你掏錢買的?”我的氣焰立馬矮了,拿出煙狠狠吸了一口,心里那口氣憋的胸口生疼。
余下幾年我多次想帶兒子回老家,妻子總是橫眉冷對,幾乎每年過年都為這事吵鬧。最后的結果都是妻勝利了,我只好像哈巴狗一樣搖著尾巴去她娘家過年,臉上帶著卑微的笑,誰叫老丈人是我的領導那!今年我決定了非回家過年不可,妻子因此和我冷戰。幾日不言不語,我也冷漠對抗。年近了,母親催促的電話到沒了,我臨走的時候特地給父親買了兩瓶洋酒。父親愛酒,但一輩子都只喝些便宜的劣質酒,除了辛辣,啥味都沒有,我想我給他買洋酒回去他一定高興。
歸心如箭,到了家門口,見到母親立在門前。那么冷的天,她只穿著破舊的毛衣,伸長脖子在風雪中瞪著渾濁的天發呆。我快步走到母親身邊,她似乎看不見我一樣。我鼻子一酸,輕輕地叫:“媽,我回來了。”母親瞧了我一眼,眼神十分生疏。我又叫了一聲,母親瞪了我一眼說道:“別吵,我在等我兒子,他說要回來的?!闭f完繼續向前眺望,我喊一聲:“媽是我?!边^了好一陣子,母親喉嚨響了一下,揉揉眼睛自言自語:“老頭子,兒子回來了……”母親說著,并沒有讓我進屋的意思。
雪花三三兩兩飄落,我凍得渾身發抖。拉著母親的手說:“媽!咱們進屋去吧!”母親依然未動指著前面倉房說:“我守著你父親,他在等你回來?!蔽一厥淄?,只見一疊黃紙掛在我家門前,我的腦門嗡的一聲。手里的酒啪嗒掉在了地上,幾乎撲到倉房門前,可我卻沒有勇氣打開門。我回頭望著母親,她滿臉淚痕喃喃的說道:“你父親盼著你回來,讓我一遍遍打電話,哎……最后不行了,我打電話過去,你媳婦接的,她冷笑著說,這種謊也撒,真是下等人。當時我氣得渾身發抖,大罵了一句,可等我一回頭才發現你父親已經去了……”說完母親大聲的哀嚎起來,手無力的捶在我身上。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像一把刀,刺著我的心。淚在我眼中滾滾而落,我撲通跪倒,啪啪的扇著自己的嘴巴,一下一下……不知道跪了多久,眼前雪花亂舞,一片白蒙。父親就在這時坐在了我的面前。他手里握著酒杯,遞了一杯給我,輕柔說:“陪爸喝杯酒吧!嘮嘮嗑。”我剛想說話,父親伸手止住了我說:“爹對不起你,你結婚的時候,爸確實沒錢,你上大學這幾年家里借了不少外債……借無可借了?!?/p>
“爸……”我的喉嚨哽塞了。父親一笑“爹不怪你,爹的努力不就是想讓你生活的快樂嘛!別自責,爹不怪你?!备赣H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的臉逐漸消失在雪花之中,我的淚在臉上結成了冰塊……不知什么時候,門外響起腳步聲,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幡然醒來,看見親朋們扶著父親的遺體,我突然發瘋一樣撲到父親身上,嚎叫著……一些閑言碎語向雪花一樣飄來,生前不孝,死了亂叫,有啥用,這村里的娃上了大學就變了……
我的心結了冰,那天之后我躲進了村里小學,做了一名小學老師。妻打過幾遍電話,語氣淡淡的,兒子不肯接我電話,使我的心更加冰冷……
(文集22 美編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