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同性戀

告白

“說實話，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成為北美職業體育四大聯盟史上第一個公開同性戀身份的現役球員，但如果這一切能自我而始，那么我很愿意成為這個話題的開啟者。這就像一群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一樣，沒有人愿意獨自舉起手來告訴大家說：‘我和你們不一樣。’倘若我有別的選擇，倘若在此之前有哪位前輩挺身而出了，那么我將非常高興。但很遺憾，一直都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出現，所以我就只能舉起自己的手了。”

“我的自我發現、自我認知之旅，其實早在我的高中時期就已經開始，它伴隨我拿下了高中聯賽冠軍、闖進了NCAA的最終四強戰并在NBA的12個賽季當中9度進入季后賽……我先后效力過6支不同的NBA球隊，并且兩次殺進總決賽，2012年，當我剛剛來到凱爾特人隊需要選擇球衣號碼時，我本想選擇8號——象征抗議加州禁止同性戀婚姻的八號提案；可猶豫了一下我最終決定還是選擇98號，因為在1998年一位名叫馬修·謝潑德的同性戀同學在懷俄明大學遭到謀殺。”

“至于我為什么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宣布出柜，我想說的是，事實上，早在2011-12賽季開始前的停擺期我就已經在考慮這件事情了。我是一個非常具有規律性的生物，每個賽季結束的時候，我都會督促自己盡快為新賽季做好準備，但停擺所帶來的空虛，打破了我的生活習慣，卻也讓我有更多的時間來審視自我。我最先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阿姨特莉，她是舊金山地區的一位高級法官。本以為我說出這件事情可能會嚇她一大跳，可沒想到她的反應反而嚇了我一大跳，她告訴我說：‘我知道你是同性戀已經很多年了。’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的感覺開始變得輕松了很多。之前，我一直感覺自己像是生活在烤箱中一樣，備受煎熬，我不知道自己說出這件事情之后人們是會打開門接受我還是會調高溫度更猛烈的炙烤我，現在我不再有這樣的擔心了。”

“年輕時，我也交過女朋友，甚至一度還訂了婚。我本以為自己就該以這種方式生活，找到自己的妻子，然后和她結婚、生子，但后來我發現自己錯了，我終究欺騙不了自己。這就好比我明明知道天空是藍色的，卻依然不斷告誡自己說：‘沒事，就當它一直是紅色的就好。’是一樣的道理。”

“不過，最終我能夠鼓起勇氣去面對外界，卻要感謝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我在斯坦福大學的校友喬·肯尼迪。作為馬薩諸塞州的參議員，他參加了去年在波士頓舉行的同性戀大游行，我并不是一個愛嫉妒的人，但我當時還是為他的勇氣而感到驕傲和艷羨，也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羞愧。我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夠像他一樣不再隱藏，參加一次充盈著寬容、接受和理解的游行，并且告訴他：‘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

“不久前在波士頓發生的馬拉松爆炸案帶給了我很多的觸動，我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等待，因為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有可能發生轉變，我為什么不能坦誠的生活呢？于是，就在那之后，有一天我找到肯尼迪并告訴了他我也是一個同性戀，肯尼迪非常欣然的接受了，并邀請我加入今年的游行隊伍：2013年6月8日，我將與他們一起出發。”

“沒有人愿意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我很怕因為說錯話而給自己帶來麻煩，因此度過了一段寢食難安的日子，這種生活在我的人生當中是前所未有的。但當我開始公開這件事后，每當我多告知一個人，我的內心就會變得踏實、也更勇敢一些，雖然我也知道我的世界將一定會因此而失去些什么。但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幽默感依舊留在我體內，那些朋友也依舊陪伴在我身邊。”

“對這件事，我家人們的反應也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平靜很多，因為他們早就經歷過比這更大的震撼。那是在1978年我出生的時候，本來父母以為只有我這一個孩子，但就在生下我之后，醫生卻說：‘等一等，還有一個孩子。’于是我的弟弟賈倫比我晚8分鐘呱呱墜地，甚至比我還重了3盎司。多年以來，他一直都跟隨著我這個哥哥的腳步，我很高興他在得知這一消息后對我說：他從未如此為我而感到驕傲過。”

“我是幸運的，能夠及早認清自己，并且最終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我很高興自己可以不再躲藏，從而為自己職業生涯的第13個賽季做好準備，雖然現在我已經是一名自由球員，但我卻依舊想繼續我的籃球生涯，我仍然熱愛著籃球，并且想要得到一份合同，我的前教練、隊友們都可以證明這點，我是一個坦率、真誠和可信的人。盡管現在我已經沒有訓練和比賽的任務了，但我依然在保持體能，前不久，麥克·米勒送給我的那條牧羊犬剛剛陪伴我翻過了圣塔莫妮卡山，越老的家伙就越需要勤奮。我知道，如今我公開了關于自己的秘密，下賽季我必將吸引更多的眼球，我不知道自己將面臨怎樣的處境，對我來說，惟一能做的就是：更努力地去訓練，更努力地去比賽。”

前有古人

對科林斯來說，雖然他是北美職業體育四大聯盟史上第一個現役公開同性戀身份的人，但卻不是北美職業體育史上第一個出柜的人。早在1981年時，當時美國著名的網球女選手、有“鐵金剛”之稱的瑪蒂娜·納芙拉蒂洛娃就已經開了這個先河。而如今，對于科林斯的這一行為，納芙拉蒂洛娃也有話要說。

“幾天前，我在邁阿密的一所加油站里碰到了NFL球星斯塔沃斯，他告訴我說自己最近加入了一個旨在聲援體育界里同性戀者的組織。此事不禁讓我感慨：現在時代真的是不一樣了，若是在以前，你怎么能夠想像的到一個橄欖球運動員和我公開討論支持同性戀者的事情？這簡直不可思議，難以像象。”

“1981年，我宣布了自己的同性戀身份，當時并沒有得到公眾的支持。但我卻并不為此而擔憂，因為我至少不會因此而失去打球的機會——在網球界，球員是一個個體，沒有老板、也沒有經理，誰也不能剝奪我繼續打球的權力。然而在團隊運動當中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不論你是在高中、大學還是職業聯盟，只要你宣布了自己是同性戀，那么教練就會禁止你從事這項運動。還記得賓夕法尼亞州大的女籃教練內內·波特蘭頒布的那條不準球隊中出現同性戀者的禁令么？這就是最好的例子。在那個年代，這是為人所不容的一件事情，只要有球員在球隊里被得知是同性戀者，那么也就意味著他職業生涯的結束。”

“可現在，這件事情顯然已經在悄然發生改變。任何的革命都是從一小步開始的，就我所見，這一小步就發生在去年——維京隊棄踢手克里斯·克魯維公開表示要踢飛反同性戀者的屁股，這是一次重要的表態。但意義更為重大的是：克魯維的立場并沒有遭到嘲笑和打壓。這說明在人們的意識里反同性戀者正在逐漸受到譴責，在克魯維之后，體育界也掀起了一股支持同性戀的熱潮，你可以看到NBA的球星像科比·布萊恩特和史蒂夫·納什通過電視廣告支持同性戀者，也可以聽到NfL公開支持同性戀的表態。”

“現在，賈森·科林斯又站出來公布了自己同性戀者的身份，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他正在引導同性戀者走向自由。因為如果你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那么你就將永遠背負巨大的精神壓力，只有說出來了，最終才能夠卸下包袱、自由呼吸，科林斯的這一舉動在改變歷史、也在拯救生命。這些年，有越來越多的青年男女因為自己異于常人的性取向而承受不住精神上的壓力選擇自殺，如今科林斯公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很多年輕人也必將從中得到啟示：原來，做一名同性戀者其實并不可恥，更沒有必要去遮遮掩掩。”

“說出來吧，無論你是誰，無論你在哪里。我向你保證：這絕對是件美妙的事情，你也絕不會為此而后悔。而在說出來之后，你將感嘆：為什么自己到現在才站出來擁抱自由呢？”

高處不勝寒

作為當事人，不論是科林斯還是納芙拉蒂洛娃說的似乎都很有道理。而以真誠面對自己，成為第一個站出來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者的大聯盟現役球員，科林斯更是勇氣可嘉。消息甫一傳出，可以說是到處都充滿了正能量，幾乎所有人在接受采訪時說的話都積極向上、充滿包容。可盡管如此，對于NBA——這塊到處都充斥著肌肉與碰撞、男人味十足的職業體育賽場來說，它真的能接受并容忍這樣的一名球員存在么？依舊很難。

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在2007年，當時已經退役了的前火箭隊中鋒約翰·阿米奇在宣布自己是同性戀之后，NBA世界是怎樣的反應。“便士”哈達威說：“我討厭同性戀，我討厭他們在我的身邊，我不希望這樣的人和我在同一支球隊里效力。”就連勒布朗·詹姆斯當時也說：“作為隊友，你總得讓人信得過。如果你是同性戀卻又一直不承認，那你這人就不值得別人去相信，這就是更衣室法則。”

雖然這樣的話聽起來非常刺耳，但在NBA有此種想法的人絕對又要占大多數，這是不爭的事實。在這里到處都存在著格格不入，不同的人遵循著不同的邏輯生活著，雖然共存但卻很難相互理解，對同性戀更是如此。他們排斥在更衣室里有性取向不同的人存在，無法接受造物主創造了各式各樣的人，無法接受與自己不同的人。在美國，很常用的一個侮辱性的詞匯是FAGGOT（男同性戀），這個詞的嚴重程度相當于NIGGA，在球場的垃圾話里我們經常能聽到這個詞，其實這已經顯示了性取向歧視的普遍存在。

在球隊里、在更衣室中，球員們之間在一天當中可以說是有很多的時間都坦誠相見——換衣服、洗澡、按摩、泡冰水池進行康復訓練，見到彼此的身體太平常了，只有在賽前賽后更衣室里有媒體在的時候，他們才圍個圍巾，大部分時間也還都是毫無顧忌的。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才會有排斥，如果不同的事情發生在距離你很遠、不可能影響到你生活的地方，說句包容是很容易的，可是對于NBA的球員們來說，不同卻就在他們的身邊，所以他們多數排斥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科林斯也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才會說自己一直在有些尷尬的四下顧盼，等著有更多的人舉手站出來，承認自己也不同。

我們很欽佩科林斯的勇氣，可職業體育賽場畢竟不是古希臘的城邦，少年之愛作為一種習俗和儀式綿延千年；這里也不符合奧斯卡·王爾德的唯美主義，同性之間的愛慕可以用文學、繪畫、雕塑和音樂這些形而上學的元素維系。盡管科林斯自己依舊對未來充滿期待，而納芙拉蒂洛娃也說現在的大環境已與往日不同，但下賽季相信科林斯仍然很難得到一紙合同來延續自己的職業生涯；縱然是能得到一份合同，他可能也將面對更多異樣的眼神、言語侮辱，甚至謾罵。至于像肖恩·巴蒂爾所說的那個“他只在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隊友是不是在努力的幫助球隊獲勝。至于其他的，他才不在乎他們是喜歡同性還是異性、黑人還是白人、是地球來的還是火星來的，這些全部都不重要”這樣的和諧世界，那只能是一個遙遠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