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壟斷者”說“不”

國家發改委開出的反價格壟斷的罰單，一張比一張數額巨大。這次是6.6873億元，上一次國家發改委開具的巨額罰單是針對6家境外企業控制液晶面板價格，處罰的總金額達3.53億元。

兩起案件處罰相隔的時間只有短短8個月。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教授黃勇說，不管是之前對茅臺、五糧液的處罰，還是今天對6家奶粉企業的處罰，都是因為這些企業對下游經營者進行了銷售價格限制，存在固定轉售商品的價格或限定轉售商品最低價格的行為，侵害了消費者的利益。現實生活中，很多領域都存在這樣的“縱向壟斷”，國家發改委頻頻出手，也意在警告其他行業的價格壟斷者。

今年是我國實施《反壟斷法》的第5個年頭，在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競爭法研究所副所長楊東看來，5年來，反壟斷監管部門的執法能力和執法力度在大幅度提高，可以預見，未來一定會有更多的案件、更大規模的調查和更大金額的罰單出現，這也是歷史的趨勢。

“壟斷者”坑害了誰？

從年初的白酒，到今天的奶粉，價格監管部門為何對這些領域出重拳？楊東認為，在現實經濟生活中，企業和商家的壟斷行為廣泛存在。這兩個行業受到調查，實際上是一個偶然的結果。

在他看來，反壟斷是一個從企業舉報、到主管部門調查，再到實施處罰的過程。剛好這兩個行業中有企業被舉報存在壟斷行為，執法部門的調查、取證又比較順利，處罰就可以實施了。但這不意味著其他行業就不存在壟斷行為，只是沒有人舉報，或者調查、取證有困難而已。

黃勇認為，價格部門拿白酒、奶粉行業開刀，一方面是由于近年來，這些商品的價格年年都在較大幅度地上漲，超出了合理的范圍；另一方面也因為這樣的價格壟斷嚴重破壞了市場經濟秩序。特別像白酒、奶粉這樣對下游最低價格進行限制的縱向壟斷，最終就是把高價轉嫁給消費者。

在黃勇看來，我國的反壟斷執法隊伍還在建設當中，執法還做不到面面俱到。白酒奶粉等行業的壟斷違法行為比較典型，影響面也較大，因此執法機構對這些行業給予了重點關注。

其實，早在2011年5月，國家發改委就曾因為奶粉價格無節制地上漲約談過奶粉企業。當年約談奶粉企業的背景是，那一年全國的物價指數不斷走高，保持價格總水平基本穩定是全年宏觀調控的首要任務。但由于國家發改委當時沒有專門的反價格壟斷部門，也就沒有對奶粉企業提起反價格壟斷的調查，只是約談企業，了解企業生產和銷售的情況，希望企業能保持價格穩定。

真正對價格壟斷提起調查是在2011年7月國家發改委成立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局之后。當年11月，國家發改委就宣布對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涉嫌寬帶接入領域壟斷問題進行調查，這也是《反壟斷法》生效以來查處的第一起涉及央企的反壟斷案件。

對國家發改委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局這個只有兩年歷史的部門，許昆林曾總結說，他們查處的價格壟斷案件，既有經營者或者行業協會達成價格壟斷協議的案件，也有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和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的案件。涉及的企業類型既有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也有外資企業，還有行業協會。案件涉及航空、圖書、造紙、日化、汽車、保險、電信、醫藥、奶粉、液晶面板、酒類、黃金、海砂、玉米種子等多個行業。

反壟斷：下一個輪到誰？

每次國家發改委舉起反價格壟斷的大旗都會引發網絡的熱議，反壟斷的觸角什么時候也伸向油老虎、電老虎？

在許昆林看來，他所帶領的這個部門進行的反壟斷工作，反對的是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壟斷行為，《反壟斷法》并沒有對不同所有制的企業進行區分。正如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局成立以來的首次調查就是針對兩家電信企業的壟斷行為。

黃勇也認為，企業做大做強后，就可能在其經營領域內具有一定的壟斷地位。《反壟斷法》制定的目的絕不是反對這些企業做大規模、做強實力，而是反對其無正當理由濫用自身的支配地位，排除和限制競爭。

從最近的趨勢看，反壟斷執法有加速加強的跡象，但反壟斷領域還需要做得更多、走得更遠。

首先，反壟斷執法還需要在更多領域展開。中央政府一直在強調釋放改革紅利，支持市場發揮主導作用，鼓勵民營經濟發展，但是在石化、民航、金融、水電等領域一直缺乏充分競爭，有些也涉嫌壟斷。比如將民營資本排除或者擠壓在一定空間內，還有在價格方面消費者鮮有選擇的權利。

比如公用企業，它們的獨占地位雖然合法，但是他們也可能發生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通常他們在價格、服務上過于強勢，消費者縱然不滿也別無選擇。雖然也有辯護的聲音說，《反壟斷法》并不反對經營者具有市場支配地位，反對的是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壟斷行為。但是，這些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企業顯然應該受到反壟斷執法部門的密切關注，以防止其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破壞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但在現實中，它們被調查的案例都幾乎沒有出現，所以公眾有理由期待這些領域加大查處的力度。

其次，反壟斷執法要維持標準內外一致，程序上也要公開透明，讓被處罰企業心服口服。比如這次被調查的乳品企業里，有5家外資乳品企業和1家內資乳品企業，雖然作為內資企業的合生元處罰標準最高，也心服口服，但恐怕還是會引發外界的憂慮：對“洋奶粉”開刀有意保護國產奶粉。

再次，開拓反壟斷的途徑和渠道。從反壟斷架構而言，約束壟斷行為有行政和司法兩條路，行政查處威懾力大，效果明顯，但是行政機構啟動反壟斷調查數量還是偏少，啟動程序的門檻偏高；反壟斷訴訟門檻較低，企業和個人都可以提起，但效果并不明顯，原告勝訴情況偏少，舉證偏難，勝訴也存在贏了官司賠了錢。

有數據顯示，受益于“兩高”2012年5月出臺《反壟斷法》的司法解釋，法院系統受理的反壟斷民事訴訟的案件數量增長非常快，全國法院2012年就受理了近百起反壟斷民事訴訟案件，比2008年到2012年初法院受理此類案件的總和還多。但是，從訴訟的效果而言，反壟斷成效并不明顯，《反壟斷法》正式實施的3年內，全國法院共受理反壟斷民事一審案件61件，審結53件，原告勝訴的沒有一例，直到幾天前，上海才出現第一例反壟斷案原告勝訴的例子。

反壟斷不能將央企排除在外

3起今年被查處價格壟斷大案，其中2起案件涉及外資企業，另一起涉及的是2家地方國資企業。在中國經濟中占主導地位的央企并未在“反壟斷”的利劍下被罰。

在金融、通訊、能源等眾多與民生密切相關的行業中，居領導地位的央企是否就不存在價格壟斷行為？相對于液晶面板、白酒、奶粉，老百姓在金融、通訊、能源等行業上消費更多，如果這些行業出現價格壟斷，老百姓受到的損失更大。有觀點認為，對我國經濟和社會危害最大的壟斷是行政壟斷和國企壟斷。比如金融行業近期才開始推行貸款利率市場化，存款利率市場化至今未推行。

針對寬帶接入問題，國家發改委曾在2011年11月對2家通訊類央企展開反壟斷調查。一個月后，這2家企業上書發改委，承認在價格上確實存在不合理行為，并同時承諾整改。隨后發改委表態稱，已經收到了2家公司中止調查的申請，正在根據反壟斷法的相關規定，進行審查。而接下來，輿論曾呼吁盡快公布處理決定，但最后也沒有公布。

出臺《反壟斷法》目的就是要給市場參與各方提供一個公平的市場、一個機會均等的市場，執行《反壟斷法》不能選擇性執法，不能將某一類企業排除在外。

我們樂見行政機構和司法機關在反壟斷領域展現出更大的魄力，通過查處更多大案要案以恢復市場經濟的題中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