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排放：大氣治理下一站

汞排放的治理已經迫在眉睫，成為大氣治理繼脫硫、脫硝之后的下一個目標

文/本刊記者 阮曉東

2013年1月14日至18日，來自超過140個國家、約900名代表團成員齊集瑞士日內瓦，就聯合國汞公約進行最后一輪談判。最終，這個歷時10年、歷經四次國際性談判終于取得了進展，出臺了妥協性的公約，即所謂的《水俁汞防治公約》。這份公約也對汞產品的生產和貿易做了實質性規定。

我國此前針對汞污染的治理雖然較早就提出了規劃，但是卻一直沒有提上日程。據統計，全世界每年排放的汞約有2000 噸，我國學者的測算結果為中國每年排放的汞達 600～700 噸，聯合國公布的該數據達800～900 噸，占到全世界排放量的 1/3 多。可以預見的是，18 號《水俁汞防治公約》的達成必然會對中國施加減排壓力，也將迫使中國將脫汞提上日程。

汞排放量世界第一

汞排放主要來自發電廠、工廠的鍋爐、 冶煉廠、水泥廠、焚化爐，主要產生于含汞的煤炭、礦石和垃圾廢物的燃燒。中國和吉爾吉斯斯坦是目前全球僅存的兩個還在大規模開采汞礦的國家。吉爾吉斯斯坦開采的汞主要用于出口，而中國開采的汞則主要用于國內使用。

我國汞礦分布從大區來看，西南區占全國汞儲量的56.9%，居首位；其次是西北區占28.4%、中南區占14.4%，其他大區則很少，僅占0.3%。我國建成的11家國營汞生產企業主要布局在西南區，比如貴州汞礦（貴州省萬山特區）、務川汞礦（貴州省務川縣大坪區）、銅仁汞礦（貴州省銅仁縣）、丹寨汞礦（主要廢汞回收，貴州省丹寨縣）、黃平汞礦（貴州省黃平縣），四川的有溪口汞礦（四川省秀山縣）、酉陽汞礦（四川省酉陽縣）；西北區有旬陽汞礦（陜西省旬陽縣），同德汞礦（青海省同德縣）；中南區有新晃汞礦（主要回收再生汞，湖南省新晃縣酒店塘）、韶關冶煉廠副產汞企業（廣東韶關市）。

環境汞污染暴露對人體健康危害極大，對孕婦和嬰幼兒尤甚。即便是很低劑量的攝入，汞也會對嬰幼兒的大腦發育造成嚴重影響。對成年人而言，較大劑量的汞中毒，也會危害生殖能力，還會導致運動障礙、弱智、聽力及言語障礙、肢端麻木、血壓紊亂、失憶等。記者調查了解到，我國汞污染嚴重的地區主要分布在吉林松花江流域和貴州萬山地區，其中松花江流域在上世紀70年代曾發生汞污染事件，有甲基汞中毒的病例報告；而貴州萬山汞礦地區人頭發的汞均值為2.15g/kg，明顯高于美國環境保護局制定的1mg/kg的人發汞限值。此外，科研人員調查發現，我國成都、蘇州、長沙、上海、杭州等地居民的發汞含量平均值均高于1mg/kg，表明居民體內有汞蓄積，存在汞暴露的健康風險，因此，目前對汞污染治理已經刻不容緩。

煤炭是我國主要的發電燃料，汞是煤中最易揮發的重金屬元素之一，但長期以來，汞污染的暴露一直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中科院地球化學研究所環境地球化學國家重點實驗室副主任馮新斌說，我國當前面臨汞污染防治以及履行國際汞公約的雙重壓力，“我國大氣汞含量明顯高于歐美同類地區，一些地區居民頭發中甲基汞含量遠高于發達國家建議的限值，存在巨大的生態和健康風險。”而現在，在大氣質量和PM2.5（可入肺顆粒物）的倒逼之下，汞排放的治理已經迫在眉睫，成為大氣治理繼脫硫、脫硝之后的下一個目標。

汞排放治理被提上日程

中國是全世界最大的汞生產、汞消費和汞排放國，在前四次聯合國汞公約談判中面臨著越來越大的談判和履約壓力。2012年7月的第四輪談判，中國環境保護部有18名官員參加，在各國代表團中人數居多。實際上，我國從本世紀初開始就已經著手進行汞排放治理的研究。

2002年，聯合國對我國的汞污染進行了取樣檢測，并在評估報告中談到了中國已經成為全球范圍內汞污染較嚴重的地區之一。特別是由于中國正處在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快速發展階段，能源消耗急驟增加，城市生活垃圾產生量與日俱增，由此所致的汞污染危機將日趨嚴峻。

我國的主要燃料為煤炭，而煤炭的燃燒是造成環境汞污染的重要污染源。所以從2005年起，環境保護部與意大利開展了汞污染防治的國際合作和技術交流項目，成功實施了“中國燃煤大氣汞排放控制與管理能力建設”。合作項目主要針對汞排放重點源和重點地區，進行了汞污染源識別、排放強度、排放特征調查研究。研究發現，現行大氣污染控制手段對汞的協同減排效果明顯，安裝常規煙氣除塵和脫硫裝置將會使火電廠的大氣汞排放量減少50%～70%。

對我國來說，雖然火電行業是汞排放量較大的單一污染源，不過此前由于我國現有燃煤電廠大氣汞控制的科研基礎薄弱、控制技術無法產業化等問題，我國除對垃圾焚燒爐和與汞有關的化工生產過程出臺相關的控制標準外，還沒有制定針對燃煤過程汞排放的控制標準。隨著我國城市化的快速推進以及大氣質量的逐年下降趨勢，環保部也意識到將相關汞排放削減政策、減排技術規范納入到我國大氣治理的政策中是必然的事情。所以在2011年，《火電廠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二次征求意見稿）中，首次增加了火電廠大氣汞污染物排放標準。

2011年6月，按照環境保護部的部署，重慶市在全國率先開展對燃煤電廠大氣汞排放監測試點工作，以掌握燃煤電廠大氣汞排放狀況，完善中國汞排放監測技術體系，為中國燃煤電廠大氣汞排放監測工作提供有力的技術支持。緊接著，北京市、天津市、上海市、云南省、貴州省等12省區市以及華能、國電等企業也進行了大氣汞排放監測試點。相關工作所產生的成果和數據將會對我國推進汞排放協同控制、編制燃煤、有色金屬、水泥等重點行業大氣汞排放清單，研究制定控制對策等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

2012年7月，“中國典型省份汞排放清單編制試點”項目獲全球環境基金批準。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和對外合作中心分別為項目國際和國內執行機構。這是全球環境基金批準的全球第一個涉汞項目。項目旨在幫助中國在兩個試點省份建立汞排放清單。貴州、湖南、陜西作為試點省份，將重點在燃煤、VCM、有色金屬冶煉、廢物焚 燒、水泥等行業開展工作，并將取得的經驗在全國進行推廣。隨后該項目啟動會于2013年3月5日至6日在北京召開。

而在《水俁汞防治公約》的壓力下，我國已經啟動了汞污染防治技術規范的編制，并著手推進各個行業汞污染政策的落實。2013年1月，環保部，就《汞污染防治技術政策》公開向社會征求意見。意見稿中提出到2015年的目標是：涉汞行業要基本實現汞污染物的全過程監控，含汞廢氣、廢水穩定達標排放；到2020年，含汞廢物得到全面控制，資源利用、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指標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壓力與機會共存

《水俁汞防治公約》認為，燃煤電站和小型金礦是汞污染的最大來源。2012年1月1日，火電廠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GB 13223-2011）正式實施。這份標準規定，現有燃煤機組汞污染排放濃度標準的執行存在兩年的緩沖期，即自2014年1月1日起開始執行。然而，由于先前火電廠脫汞方式、數據收集、脫汞電價政策及汞排放監管等方面一直空白，所以先出臺的排放標準并沒有讓汞限值得到火電企業的重視。我國在2012年7月才開始實施中國典型省份汞排放清單編制試點，所以目前火電廠一方面面臨著政策執行的壓力，另一方面如果要進行汞排放的治理，火電廠也面臨著巨大的安裝和改造成本。不過很多企業也看到了其中蘊藏的設備和技術提供的商業機會，不僅在火電行業，實際上工業鍋爐、垃圾焚燒處理、水泥加工等行業都需要脫汞的技術和裝備，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另外原生汞冶煉企業的壓力也很大。《有色金屬工業“十二五”發展規劃》稱，“十二五”（2011年至2015年）期間，中國將嚴格準入條件，優化產業布局，限制重金屬污染排放項目。工信部有關負責人表示，到“十二五”末，僅保留陜西汞銻科技有限公司一家原生汞冶煉企業，取締其他原生汞冶煉企業。汞觸媒回收企業應配套有汞蒸汽回收裝置，除貴州萬山地區外，嚴格控制其他地區新建的汞觸媒回收企業。在這樣的規定下，貴州省、四川省、青海省、陜西省、湖南省、廣東省的其他原生汞冶煉企業將面臨停產轉制的壓力。地方政府、環保部門如何配合當地企業做好企業的接管和人員的分流將是未來工作的重點。

此外，《水俁汞防治公約》規定2020年前禁止生產和進出口的含汞類產品有：電池，植入性醫療器械所使用的鈕扣電池除外；開關和繼電器；某些類型的熒光燈；肥皂和化妝品。那么對這些企業來說，相關產品向著“無汞”方向的演進就成為了行業自身的驅動力。

2013年3月，我國工信部、科技部和環境保護部聯合發布了《中國逐步降低熒光燈含汞量路線圖》。該《路線圖》稱，我國熒光燈削減含汞量要分兩步走。首先是淘汰液汞工藝，到今年底，淘汰緊湊型熒光燈液汞生產工藝；到2014年底，力爭全面淘汰液汞生產工藝。其次是對國內生產的、功率不超過60瓦的普通照明用熒光燈，分3個階段逐步降低其含汞量。所以，未來我國熒光燈行業也面臨著“減汞”的壓力。不過幾乎與此同時，國家發改委等六部委出臺的《半導體照明節能產業規劃》提出，2015年LED功能性照明產品的市場占有率達20%以上，產值達1800億元。業內人士認為這也是進一步開拓LED市場的好機會，目前廣東約七成照明企業需要進行熒光燈工藝調整或改造，不少企業流露出今后將主打或加大LED推廣力度的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