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兩句似乎很難說得清中國人與竹子的關系,它是“梅蘭竹菊四君子”之一,長久以來寄托著“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的文人情懷,又是我們國寶萌物大熊貓的主要糧食。對了,在紅極一時的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里,竹筍也上演了一出味蕾大戲,連挖筍人都帶著一種艱苦勞作卻甘之如飴的形象。
在與東方文明恒久對視的意大利,他們不見得能夠明白竹子中所內含的精神氣質,但卻以另一種方式做了與東方相呼應的解讀——經久、時尚、摩登,竹君子第一次以奢侈品的名義誕生于Gucci位于翡冷翠的工作坊,它被工匠們挑種、烘烤、上漆,每一處的力度和溫度都能賦予它不同的特征,最終握在你手里時,已經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了。

當年權宜之計今日時尚風潮
8月30日,當看到Gucci放置在南京德基廣場展覽的古董包,我們才赫然發現,原來皮具與竹子的歷史已經交織了近70年。
在收納自世界各地的陳列品中,我們能看到裸露的作為手柄、環扣等的竹節,也有被整張皮包裹僅露出竹節起伏形狀的裝飾,甚至活頁筆記夾的骨架,也由一根筆直細長的竹節做成。在Gucci工作五年的公關Nicole對這些細節了如指掌:“在不同歷史時期,竹節的應用是不一樣的。包括手柄的形狀變化都有很多的嘗試,比如有兩條像手鏈一樣的手柄,每一節都是活絡的;也有一根竹節做手柄,但是有金屬鑲嵌時又有不同。有的是通過金屬環扣住,有的是直接打進竹節里。”可即便是在這樣多運用竹節的古董包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個第一款真正被賜予“竹節包”名字的手提包。
要說血統純正,它才是最早誕生于Gucci翡冷翠工廠并以竹子為標志的手提包。歷史得追溯到1947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意大利作為戰敗國受到了經濟和政治方面的雙重控制,國內極度缺乏皮革和金屬等原材料,但全球消費者對Gucci包的需求不減,于是聰明的工匠們很快找到了并不稀有的代替品——竹子和麻布,不僅價格低廉原料充足,而且做起包包來輕便好用。
當年的權宜之舉,沒想到成為今天時尚界的風潮,至今Gucci竹節包的竹子都從日本、中國等地進口,“我們選用的都是竹根部分,絕不會傷害到竹子本身,取材后的竹子依然是活的。”
這是Nicole對我們反復強調的一點,時尚絕對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然后供應商會經過篩選將合適的竹節送到意大利。
在現場,我們看到了適合于制包的幾根原始竹節,大約一尺來長,差不多是一個手柄的長度,每根都纖細均勻,每小節間的距離一樣,比例剛剛好,只有達到這樣要求的竹節才能用在手柄上。
專門負責處理竹節手柄的工匠在經過打磨烘烤上色等步驟后,會用一根橡膠帶將已經彎成半月形的竹節固定住,“這是因為竹子畢竟是植物,有記憶力,加強固定后放置起來,方便工匠們完成皮革部分后可以直接使用”,據說,在今年男士秋冬新款中,男士手拎包也添加了竹節的元素,但是與女性手提包的設計有差別,女性竹節包的手柄弧度是個彎彎的半圓,而男士的手柄比較小,弧度也不太明顯,更為中性化。可見,無論東西方世界對于竹子的定位多么不同,始終都不能缺少“佳士”一席。

最質樸的手工最奢美的竹節
如果不是Nicole介紹,我真以為Onda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意大利女人,深棕的膚色,濃黑的眉毛,怎么看都不像美國人,但她確實是嫁到翡冷翠來的,在Gucci工廠工作了幾十年,熟悉所有的工藝和步驟。更重要的是,工廠里很多匠人根本不懂英語,她還能起到翻譯和溝通的作用,儼然是一個團隊的首領。
此刻,她坐在手工作坊的一角,像位守護者一般看著正在人前忙碌的三位工匠,一位女士在一個小縫紉機一樣的機器前縫線,一位年紀稍長的先生拿著小錘子對著一塊皮革邊緣敲敲打打,另一位年輕一點高個男生在表演往皮革上烙印字母,每個人的工作臺大約一米多長,一共幾十平方米的空間基本上還原了翡冷翠作坊里的核心秘密,但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這個秘密可以用兩個最簡單的字概括——“簡單”。
能不簡單嗎?他們手上連一樣看起來貌似高科技的工具都沒有,縫紉線的女士最需要一雙靈巧的眼睛和手,因為包內的每一個褶皺和轉彎都需要縫線固定,而且針腳必須完全對稱,距離均等,哪怕開一個小差眼里就會漏下一拍,再厲害的機器都不能代替雙眼的靈敏度;敲打皮革使其服帖的大叔同時也要進行粘貼的工作,所以他需要異乎尋常的敏感手指,膠水要涂在哪,涂多少,怎么涂,才能剛好粘合起皮包的邊緣,多余的部分要用電棒燒掉時需要多大力度才能使邊緣最平滑——這一切全然沒有可以參考的數據,需要的只是日復一日細膩和耗時的勞作,如果說有唯一的一桿無形的標尺,那就是雙手,就是自己內心的感覺,旁邊的人再怎么嘰嘰喳喳,仿佛都進入不了他們的世界似的,他們不會為了表演而做得飛快,也不會因為你的拍照閃光而生氣,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諧,仿佛手里的活是世上最理所應當的工作。
能在工作坊出現的匠人都是經過Gucci總部精挑細選的,但看得出來,他們確實不懂英語,也不會跟外人拉關系搞客套,面對觀眾的提問,最多只能說出兩三個蹩腳的英語單詞,或者干脆不言語,就沖你笑笑。
Nicole說,工匠們大多是當地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怎么離開過意大利,一生就只依靠這樣重復的勞動維持一份最簡單的生活,“這里還是你們看到的比較有趣的,工廠里還有看起來更枯燥的活,就拿竹節來說,供應商把選好的竹節送來之后,竹節的每個凸起處都有一圈小顆粒,那就是它的種子,這個必須要逐個逐個耐心地挑掉,你能想象嗎?我們有兩三個工匠就是專門挑種子的,每天只挑幾十個,一挑就是幾十年,你可別以為這活簡單,要怎么挑才能不損傷竹子本身,怎么移動竹子才能最快完成,這可都是經驗累積才知道的。”聽完真是一聲感嘆,世上之事就這么奇妙,擺在最繁華地段的奢侈品,陪著人們走過榮耀生活的手提包,卻是在這樣一種簡單到近乎枯燥的生活中誕生的,是由一群最無欲無求的匠人完全依靠雙手完成的,中國人所謂唯寧靜以致遠,轉換一下也可以說,最質樸的手工才能做出最奢美的物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