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花鳥藝術”:使古典圖式走向現代

中國傳統的花鳥水墨常常給人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年輕藝術家鐘愛于表達觀念的西方當代藝術,對傳統水墨則敬而遠之。謝天賜是擅長大寫意花鳥畫的藝術家。甫一見面,沒等筆者提問,謝天賜首先問道:“你對我的畫感覺如何?你覺得它是傳統的還是當代的?”
他的畫里,有一種洋洋灑灑的氣勢與韻味。就連魚的形象,也可以是鱷魚的嘴、桂花魚的身與熱帶魚的尾的結合。極其大膽的嘗試與不按傳統套路出牌的筆墨結構反而造就出一種肆意自在的畫面。
在謝天賜的面前,大寫意花鳥有八大山人、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四座大山”,他很謙虛地說自己是嘗試在這“四座大山”下壘砌一座“土堆”。而評論界認為,謝天賜成功地使花鳥畫的古典圖式走向現代,為中國花鳥畫的轉型帶來革命性的變化。廣東美術館館長羅一平評價謝天賜的突破主要體現在兩點,一是構圖上的突破,二是氣韻上的突破。
這些突破和創新的背后,是謝天賜數十年對中國水墨的探索。僅僅是荷花一個主題,謝天賜歷經了20多年的創作,形成了自己“三結構論”和“三筆畫法”的體系以后,才嘗試其他主題。然而20年積淀的功力很快在其他的題材上顯現出來。未來,謝天賜將開始更具當代性和實驗性的水墨創作。
學習中國水墨創作的人往往花很大的工夫臨摹古人的作品,謝天賜形容“很多人能夠走進入,但走進去以后還能走出來的人就很少”。“師古人不如師造化”是畫家賈德江對謝天賜的評價。謝天賜“走出來”的方法除了在筆墨上有創新以外,更重要的是在自然中尋找靈感。他的畫室面朝動植物品類豐富的華南植物園,這座眼底下的園林就是源源不斷的靈感來源地。
有人形容東方的藝術受哲學的影響,西方的藝術受科學的影響。在謝天賜身上,看到是一種“中體西用”的碰撞交融。東方的儒道釋,西方的解剖學、構成學等知識,無一不影響著謝天賜。幾杯香茗之間,謝天賜與筆者縱論了中國畫的筆墨,東西方的信仰。甚至《非誠勿擾》這個節目,都可以是他觀察中國當下社會的窗口。凡此種種,都成為了藝術家的知識結構,最終顯現在作品上,不著痕跡,又一覽無遺。
交談過后,興之所及,謝天賜執掌起巨大的毛筆,伴隨著樂韻,在白紙上游走出寫意的線條,印下濃淡相宜的墨塊,勾勒出動物的傳神。片刻后,他頓筆說:“第一筆‘隨心’和第二筆‘理性’我已經完成了,我要等很久才能再畫第三筆,那一筆是‘天才’,是點睛之筆。”
全憑這“三筆”,謝天賜揮灑出一幅幅“氣韻生動”的花鳥作品。

藝術問答
T=《風尚周報》
X=謝天賜
藝術要給人興奮和當下的審美
T:中國的水墨畫往往給人傳統的感覺,創作的題材也司空見慣,筆墨手法老生常談,你是怎樣把傳統的水墨轉化成現代的?
X:所謂“傳統題材”,就是古人畫得比較多的題材,像梅花、紫藤、芭蕉、公雞等這些動植物。但我覺得創作的對象是不分古代與現代的,就像現在的大米、稻谷,幾千年前也是這樣,你現在吃的是“當代大米”嗎?不是,它的種子幾千年前已經成這樣了。我覺得我畫畫的筆墨是傳統的,某些內容是傳統的,但它的效果是當代的。我把平面構成的內容融入到花鳥畫里面,因而我做到了把傳統的筆墨結構轉化到當代。
T:因此你總結出了“三結構論”?
X:這是經過幾十年的創作實踐總結出一套“三結構論”。第一是“心理結構”;第二是“視覺結構”;第三是“筆墨結構”。
“心理結構”是眼睛看這個世界,看了以后有什么感覺。站在這個時代,又學了很多古人思想和觀點以后,自己如何獨立去看世界,這就是“心理結構”。
“視覺結構”就是看一張畫、畫一張畫時畫面的構成。在水墨畫里面,就是濃淡、干濕、方圓、大小,以及墨點線面的布置經營。眼睛所能看到的作品畫面就是“視覺結構”。
還有一點是“筆墨結構”。在中國畫里面,“筆墨”是核心,離開了筆墨,怎么畫都不是中國畫。在我看來,下筆、行筆和收筆的過程中,會把解剖學、透視學、色彩學甚至時間和空間通通拋掉。當中的妙處是,畫的時候沒有,看的時候有,這就是“筆墨結構”的功勞。
T:就荷花一個主題,你一畫就是幾十年,其實這也是一個很艱辛的過程,你為什么要堅持畫荷花要畫這么長時間?
X:中國畫家首先要把一個題材畫好,畫好了一個題材再畫另一個題材,這是我創作和做學問的方法。我年輕的時候畫了10年油畫,10年版畫。在1990年到1999年的10年里,我只畫了荷花一個題材,然后就進入了中國美術館展出。
當時林墉先生說:“我堅信,天賜將來必會從水中爬出來,抖抖那淋漓,快步邁進筆線的多彩來!并且,更其恢弘的格式,必會出現在他的筆下!”我再用了10年才“爬出來”。進入了中國美術館展覽后,我自己依然覺得在技法上不夠成熟,于是又畫了10年的荷花。畫了20年荷花后,覺得自己技法成熟了,表達方法自成體系了,最近三五年才開始畫花鳥。有了前20年的積累,成果很快就可以出現。

T:年輕人往往不喜歡中國傳統水墨,覺得它們非常老派,你怎么看?
X:青年一代的畫家看了我的畫后往往非常震撼,我的畫給了他們很大的啟發,覺得中國畫應該是這樣的。他們說看一些傳統的中國畫會覺得很沉悶,很多老一套的東西在里面重復,覺得不過癮。
藝術要給人一種興奮,以及一種當代的審美。你現在為什么不穿長袍?女人為什么不扎小腳?古人為什么不能當眾穿三點式?時代變了,我們對藝術的審美也會跟著變。我們要學習傳統,要回頭看但不能回頭走。
T:你摒棄了古人的哪些東西,然后往前走?
X:古代的水墨畫比較強調“程式化”,我希望打破這個“程式”。面對一張白紙的時候,它有一切可能性,我不會考慮那么多的“程式”,不會等到“胸有成竹”才畫,只要靈感來了就畫。
我自創了一套“三筆畫法”,第一筆面對一張白紙的時候,感性隨性地畫,近乎一種“亂畫”。第二筆需要理性,如果還是隨性,那這張畫就成垃圾了。這一筆需要思考如何銜接第一筆畫出畫面。第三筆需要天才,也就是所謂的“神來之筆”,這不是每個人或者每一次畫畫都能有的。
T:你的水墨作品是當代的,但跟年輕人眼里的“當代藝術”也是不同的,你怎么看時下非常流行的這些“當代藝術”。
X:有一些當代藝術亂糟糟的,像垃圾堆一樣,因為它們避開了審美。他們只強調觀念,不強調審美。我覺得這是很荒唐的事情。我問一位畫家,“你自己覺得自己這幅畫美不美?”他說:“我們不考慮這些。”我說:“你不考慮不等于你的眼睛看不到。”
這不是你覺得美我覺得不美的審美標準問題,而是你自己都覺得不美,如果你要欣賞“丑”,那我沒話可說。我又問他“你選老婆要不要選一個美的?”,他說“要,但這是兩碼事”。我說:“那是一碼事,為什么老婆要挑美的,畫不能畫得美呢?”
生活問答
我通過《非誠勿擾》看當下
《風尚周報》:除了創作以外,你最大的興趣是什么?
謝天賜:我喜歡旅游,看大自然的風光和各地的風土人情,你看我畫室的鼓,就是旅途帶回來的。我特別喜歡看非洲原始部落那里人們的生活,也會到各地看少數民族人們的生活,看他們婚禮的儀式、葬禮的習俗。
原始的東西是最真實的,反映了人的本質。有了社會以后,人們走向了理性。理性的結果是產生很多規矩,否則社會就會混亂。而原始的社會沒有那么多理性和規矩,能暴露出人最本質的欲望和觀念。
《風尚周報》:行走了東西方這么多國家以后,如何看待東西方的差異?
謝天賜:歷史的開始存在著“東方”“西方”的概念,但因為人的本能是共通的,隨著經濟、科技和文化等交流的增加,東西方融合是必然的。不僅是經濟上的融合,血統上也會融合,現在混血兒越來越多。你看《非誠勿擾》里面也有一個黑人站在那里,如果有中國人選了她,就會生下黑皮膚與黃皮膚混合的混血兒。
《風尚周報》:很意外,你也會看《非誠勿擾》?
謝天賜:我看了這個節目兩年多了,幾乎每一集都會看。你們看到《非誠勿擾》是一個婚姻配對的娛樂節目,但我在里面看到的是中國的當下社會。為什么有《非誠勿擾》這個節目?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剩男剩女?這是由中國當下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導致的。在節目里面你也會看到很多當下中國人的心態。
《風尚周報》:你提到東西方的融合,這也必然出現在藝術上?
謝天賜:對,中國人開始學習畫油畫,外國人也跑到中國來學習水墨畫。而我自己的畫里也融入了西方平面構成和色彩構成的內容。
但有一點是融合不了的,就是信仰。不同的宗教會傳到世界各地,中國有教堂,西方有廟宇。我思考佛教跟基督教會不會混合成一種新的教派?我相信不會,這兩個信仰是獨立的,它們的系統沒辦法溝通。人種可以融合,但信仰不能融合,未來人類的分歧很可能僅在信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