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

高考結束了。坐上了回家的班車，闊別半年之久的故鄉的倩影才漸漸清晰起來，雖夢里神游過故鄉千百回，但也唯有在親手觸摸到故鄉的時候才能深切地浮現起對其所有的情感和記憶。的確，沒有長久地離開過故鄉的人是難以真正擁有故鄉的。這也讓我想起一句海外游子的話：“嫁了人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娘家，出了國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祖國。”怕是同一個理吧。

母親正忙著燒晚飯，煙熏火燎的卻依稀能看到她的笑臉。母親燒了我最愛吃的水煮豆腐——不放鹽——這是我在吃菜上的唯一苛刻，還有一碗豆，一碗青菜，再加一只剛買的烤鴨。簡單而豐盛。簡單是因為都是些平常的飯菜，平淡而素雅。豐盛是因其又是一家團聚，而不是在食堂每餐面對成片的人群而沒一個可以喊其爸一個可以喊其媽的，沒有跑步就餐，沒有掙分奪秒狼吞虎咽，只有的是慢條斯理，談笑自若。

在整理一番帶回家的衣物之后，將自己的倦體安放在床上，閉眼而心不能平靜，久久難以入睡，我不知道是睡不著還是不舍得睡。迷糊之中，蚊子跳蚤都一起上了，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少彩。聽老人說久別家鄉的人回來蚊子會咬得特別兇，有可能蚊子恨他們竟長久地離開它們和故鄉。我想這個罰怕是每個回鄉的人都得受也甘愿受的，一來是對離別家鄉的贖罪，二來是在喂養了多年客鄉蚊子之后對故鄉蚊子的一點償還和安慰。這下是真睡不著了。

不睡了，凌晨我起床，母親已悄悄起床在樓下炒茶葉了，因為一早要賣。小時候還沒茶機，手工制作，先是徒手炒，然后是戴手套炒，最后是用一塊圓而硬的布料磨壓。這樣往往是白天采摘晚上炒，睡幾個小時，凌晨去賣，白天再采……

今天看著翻來轉去的茶機，才深深地認識到我的學習和生活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旋轉中轉動起來的，我的未來也在這樣的旋轉中上升的。我問母親是不是很累，她笑了笑說：“哪有，你快睡覺去。”其實這個問題是不該問的，我很清楚母親一定是累的，她的回答也一定是不累。天下辛勞的母親都這樣，在千百次苦累中堅持，忘記了累，最后的回答總是淡淡的“不累”。機器的聲音依舊響著，母親的身和影一直操勞著。我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為她沏上一杯茶，陪她坐會兒。

門前的石階今晚白如雪，一陣清風拂過，我知道是故鄉的月在呼喚我。我見過西湖月關山月冷月新月殘月圓月，但我唯獨愛我故鄉的月。今夜的月潔白通明，將天地都鍍上了一層月輝，悠悠的云籠罩著，像剛出浴的美人，披著一件輕紗，曼妙的身姿朦朧的夢。自己有時癡想若能娶得一位如故鄉月一樣雅韻清麗的女子，看見她就如看見了故鄉，無論在天南地北還是在地北天南……

幾只蝙蝠飛過，一聲鳥鳴，幾聲雞啼，蛙聲漸止，蟈蟈唱罷，一轉身便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