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說人都有個絕技,不開心的事情會暗示性地忘記特別快,所以在我去到陸漢斌打字機博物館之前,一直不記得曾經與打字機有過親密的接觸。
陸漢斌打字機博物館開在吳興路路口,十分低調,反光的玻璃鏡,讓行色匆匆的路人還未察覺這里的寶藏,就急忙忙奔走了。有慧眼的都是舉著地址慕名而來的,為了一睹這里212臺打字機,52臺照相機,6臺留聲機,6臺電影機。“他們總說,希望從博物館看到人類豐富而悠久的文化傳統。”
因為空間的限制,所有的打字機并不會同時展出,不過好消息是博物館即將搬遷,更大的場地能讓參觀者欣賞到“西方文房四寶”,也更能與“全球第三家打字機博物館”(目前在世界上,只有英國的大英博物館與瑞士洛桑擁有打字機博物館(也僅有282臺))的名稱匹配。
在這212臺打字機里,很遺憾并沒有陸漢斌在德國的跳蚤市場收藏的第一臺梅賽德斯牌打字機。“離開德國去捷克時,我把沒法帶走的行李寄放在一個臺灣同學家里,這個同學后來回了臺灣,我們再沒見過面,連同那臺最早與我結緣的梅賽德斯打字機。”
陸漢斌在自己的博客上細致描述過他鐘情于打字機的經過,那是一個美麗的故事。1993年,他正在歌德學院語言班學習,教德語的是一位不茍言笑的嚴謹的老教授。有一次他到她家中請教功課,看見她的書桌上放著一臺梅賽德斯牌打字機,這架打字機與他曾經在國內見過的那種簡單打字機不一樣,它是那么古樸莊重,夕陽正從窗子的白紗里透進來,映在黑幽幽的打字機上,泛出潤澤的光輝,老教授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打著字,眼睛盯著敲擊的紙面,“叮”的一聲,換行,“叮”,再一行……從側面看去,就像一個鋼琴師在彈奏她的鋼琴,是一種油畫里才有的凝重感。正是那偶然而優雅的場面留給了陸漢斌深刻的印象。
相傳第一臺打字機的發明也是一個浪漫而動人的故事。1808年,意大利人佩萊里尼·圖里為了幫助自己失明的女朋友寫字,發明了第一臺打字機,這臺打字機失傳了,但由它打出的信件,至今仍保存在意大利勒佐市的檔案館里。打字機的誕生,曾被西方歷史學家稱為“人類文化史上繼造紙術和印刷術之后的第三項文化工具的發明”。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通透打字機上閃耀著工業時代早期精雕細琢的光芒,我曾經也是其中之一。小時候身為放養爺爺奶奶家的小朋友之一,那時候剛知道26個字母在鍵盤上的列隊順序,嚴苛的奶奶每天都會從床底下拖出一臺白色的打字機(一開始我還不知道它叫什么),掀開厚重的蓋子,卷上白紙,順勢旋轉,直至快一圈的時候,聽到悅耳的“叮”一聲,組裝完成。然后就站在一旁舉著把皮尺虎視眈眈(這是我那時候的認為)地盯著我。對七八歲的年紀來講,打字機最讓人痛苦的地方,在于敲打每一個鍵,都要花上吃奶的力氣,快狠準。一旦猶豫,白紙上的字母就會淡得讓人抓狂,或者扭曲。更別提打錯了,照本宣科到快結尾時我會更謹慎,不是怕從頭再來,而是皮尺的威力太大。這段“揪心”的日子并沒有發生太久,因為很快就開學了,后來就有電腦了。
我再也沒有看到過打字機,一直到這次因為采訪打字機博物館,也讓這段塵封許久的記憶重見天日。相較于電腦,打字機有著太多可以夸夸其談的劣勢,可是電腦也給予人們太多可以“隨便錯誤”的錯覺,不如打字機來得正經。還有遺忘在角落里的過去,它其實并不是童年曾經的一段“苦難”,而是值得回味的長輩對你無盡的愛。